我微愣,马上收拾行李,订了一班前往M城的头等舱机票,我没想过我第一次坐飞机会是因为自己的爸爸出事了。
在候机室时,我抱着头不断煎熬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注意着,好不容易熬到登机,我马上冲上前,彷佛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就是一刀一划的刻在我心头上。
在飞机起飞的霎那时,我堆积在眼眶已久的泪水终於溃堤,但是只是低声的呜咽,因为我深怕干扰到身旁的乘客,漂亮的空姐半蹲在我身旁,亲切温柔的说:「夏小姐,这是今日的套餐餐点,请问您要哪一个?」
我连看也不看,继续埋头哭着,坐在我身旁的男人,清了清喉咙说:「跟我一样吧,饮料改成温开水,顺便拿一条毛毯来。」
餐点上了我不吃也不看,就只是捂着脸,一心一意的哭。
航程过了一半,小餐桌上的餐点早已冷掉,隔壁的男人让空服员收走,而这时我终於哭累了,收住了眼泪。
我红着眼眶,低头绞着手,觉得口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向空服员要杯水,这时,他从旁递过一杯水,温和的说:「哭累了吧?补充水分,还有,哭完过後,一定要笑。」
我双手接过温水,仰头一口气喝完,眼眶却又湿润起来,他指着窗外,轻声的说:「你看。」
我望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道彩虹,七彩的颜色,全都收进我眼底。
我这时才抬头认真的看向他,他看起来不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穿着黑色的西装,手中握着一本财经杂志,一看就知道是出了社会的人,而且,非常有钱。
「谢谢,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向他道谢,他只是微微颔首,继续看他的杂志。後来迷迷糊糊之间,我因为过度哭泣而昏睡,但我感觉到他替我盖上一条毛毯,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似乎怕吵醒我,最後我还感觉的到,他把我的头移向他的肩膀,让我安安稳稳的靠着。而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清淡的古龙水味道,非常的好闻,让我在不安的情绪中找到了一丝借慰。
下机时,我匆匆的拿了东西就走,根本来不及好好向那位男人道谢,因为爸爸比他重要太多,对於他的恩情,我只能在心中感谢而已,但是我却觉得,我和他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爸爸,你一定要等我啊……你不能丢下我和妈妈……。
爸爸,我回来了,请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我坐上计程车奔到妈妈说的医院,只见到妈妈一个人独自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抱着自己的肩不断颤抖,我走过去拥住她,「妈,发生什麽事了?爸怎麽了?」
妈抬头一看是我,眼眶的泪水又迅速的落下,紧紧抓着我哭说:「微微怎麽办……为什麽、为什麽会发生这种事……」
我突然觉得好像回到了唐宁那时後的样子,那时的她也是哭成这般,心中的疼痛伴随着头疼,让我不自觉的握拳,然後重重搥向纯白的墙壁上,我无力的蹲下,我觉得自己真的好累、好累,那些不想回想的记忆不断的重播重播,这是一种折磨。
明明都过了半年,心却还是这样疼着,接着又遇上爸爸出事,我真的认为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许久,『手术中』的灯光暗下,门也开了,我急急向前抓着一生的白袍问:「请问我爸爸怎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拍拍我的双肩对着我说:「夏先生的家属,请节哀,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但已经过了抢救时间,我们也回天乏术。」
我红着眼,紧抓着那个医生的袍子嘶吼着:「你胡说什麽!我爸怎麽可能就这样走了?你快叫主治医生出来!我不信你这小医生的话!」
那个医生脸色略显不耐,扯开我的手说:「我就是主治医生,我们真的尽力了。夏小姐请节哀。」
说完就毫不留情的迈开脚步,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突然觉得,我活了这麽久,第一次觉得医生这行业,是一种冷血无情的职业,他们的血是如此冰冷。
我崩溃大哭,我连自己爸爸的最後一面都见不到,连他最後的声音我都没听到,我想起旅行时他的关心,被我冷冷得挡回去时,他的心是否也像我现在这样,狠狠的抽痛着?是否觉得心被人狠狠的割了好几刀?
可是都回不去了,爸是真的走了……真的离开了,就像林宇泽一样,他们都选择离开我,不要我了。
葬礼那天,我穿了一身黑,及腰的长发也被我束成长长的马尾垂在背後,那天我没哭,因为我实在是哭不出来了,每哭一次就耗掉全身的力气。
我肿着眼向每一个来宾鞠躬,他们嘴里说着一些毫无安慰作用的安慰,那种骨肉分离的伤痛,他们并不懂。
妈妈也肿着一双眼,她看起来苍老许多,一夜之间,她的美丽似乎随着父亲的离去跟着消失。
趁着空档,我跑到一边的角落一个人蹲着,我不希望被人打扰,我只想就这样抱着自己,自己舔拭着伤口。
一抹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微微,不要难过了。」
我抬起头,是逆着光,但他身上的味道让我一闻就知道是谁。
是机上时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