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青平是慕容家兄弟排行第二的「二哥」,但跟慕容韵这个排第三的「三弟」相比,慕容青平往往给人在气魄上略输一筹的第一印象,纪府的话带到时,他正在练剑,这时他拿着布习惯性的擦着剑身,一边对自己的随身侍从询问:「酉,言星说的路,就是上次清文回头去调查的路吧?」
名叫高酉的侍从想了想说:「是的,少爷,那条路是上次四少爷回头调查了城门之後发现有异,才又遵照三少爷的意思去办的,不过纪爷询问这件事,还有一个原因。」
「不就是皇上吗?」
慕容青平截断了高酉的话,皱起眉头思索着,「都说了什麽?」
「是跟皇上有关没错,不过重点是,」
高酉低声直接说:「封紫英姑娘刺杀了皇上不成,反倒死了。」
慕容青平听了一震,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她是言星那边的人,前几天还有来找过武……不好,酉,你去,详细问清楚武那天跟那姑娘做了什麽、说了什麽话,然後就直接让人去告诉言星,他一定会找时间过来一趟。」
高酉从小就随侍在慕容青平身边,俨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童年玩伴,因此询问问题也比较大胆,他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这样好吗?我是说,六少爷说话向来都比较口无遮拦……况且……」
「一定要这样。」
慕容青平想也不想打断他,毫不迟疑地说:「清文会去查城门的事情,是言星拜托了韵,韵才叫清文彻查,几个人可以扯到我们家的路,表示他们有问题,还有一点……」
他语气顿了顿,收剑入鞘,另一半的话语也吞下肚,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沉声说:「总之,现在我们也需要帮忙了,你赶快去,言星跟子伶一定已经开始着手处理了。」
高酉听了才知道事情不单纯,马上点头:「我立刻去。」
×××
容均最近有些困扰。
倒不是店里来了刁钻客人或是闹事的家伙,也不是药材有什麽欠缺,有关於珍稀药材的部分,容均自己就在医馆的後面辟了一块小地专门种植,他的地共有两处,另一处就在临天东城门口的山林附近,至於他怎麽照顾,自然有他一套办法。
不管怎麽说,手边所有的工作与事项,不管再怎麽繁琐,也都不至於到让他会觉得困扰的程度,但他最近真的十分困扰。
自从他不慎露了口风之後,身边就多了一个骂也骂不走,赶也赶不跑的狗皮膏药,这块狗皮膏药不仅脾气好,能帮忙,废话少,而且愈骂他愈高兴……如果不是天天跑来缠着他的话。
很明显感觉到一个视线一直看着他,虽然容均自己知道,对方耐心极好,从那之後,除了纪子伶有来的日子外,对方每天固定有三个时辰都泡在他这里,就算一句话也说不上,对方还是耐性很好的默默待在旁边,虽然不吵他,但也不走。
这个「对方」除了纪府的总管事纪言星外,也实在没有别人了。
容均觉得有点恼,刁钻或是喜欢「勾勾缠」(注:很缠人的意思)的客人他不是没遇过,但是像纪言星这样的还真是没有,他既不吵也不闹,任君
采撷差遣,别人要是问了纪言星对他做过什麽,恐怕回答会是什麽都没做……而且还很乐意、自愿的帮了他很多忙。
而且纪言星还天天带了天瑶来店里帮忙夏侯燕儿,让燕儿乐的直呼工作量少了很多,有客人上门时也比较不手忙脚乱。
会让纪言星带在身边的人,通常都有一定程度的好用,也都是做实事的人,比起外面雇的夥计,不多话、不多嘴、手脚快、好心性,也很善於与人应对,容均知道既然是纪言星的人,就必然不会做出什麽需要让他额外留意的事,让他虽然颇有微言,但确实很放心。
这也是容均觉得很恼怒的一点,这个男人也不知是吃错了什麽药,从那之後,真的信守诺言,一次也没有碰过他,更没有在嘴上占过他任何便宜,可即使这样也没让他们恢复到原本的距离,他感觉他的防线就像高耸的泥砖城墙,每天都被凿子凿出一点点,总有一点会被蚕食鲸吞的剩下一堆砂尘。
地点就在医馆轻易不让人踏足的後院,容均停下手上动作,侧头对着应该是站在药房後门、院子边界角的男人,纪言星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两天以来都是站在那里。
容均冷冷地开口:「你很闲?」
纪言星温温文文的回答:「没有,我处理完了府中事务才过来的,不然子伶可不会轻易让我出门。」他说着语气带着自我解嘲的笑意,却让容均心中又升起那种恼怒感。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恼怒什麽,他想要的、他需要的,这个男人通通照办,而他就站在自己的底线上,离他愈来愈近,他想保护自己时,才发现他对这个男人竟然无能为力。
容均冷淡说:「站在那里很有趣吗?」
纪言星眨眨眼,这个问题数日以来,容均每天必问一次,他也依旧笑着温和回答:「确实很有趣,看你照顾药草的模样让我受益良多。」
容均还是冷淡说道:「你又看不懂,何来受益?」
「容先生怎麽知道呢?至少我觉得站在这里可以陶冶心性。」
纪言星还是温和的语气,委婉地回答之外,还不忘记照顾容均的心情,虽然他觉得以对方的牙尖嘴利,可能不太需要照顾……
「可是我不喜欢被人观赏,街上那麽多观赏的好去处,你偏偏来我这儿做什麽?」
皱起眉头,容均移动了位置,低头又继续摆弄。
「因为容先生这儿最安静也最清静,来这里可以好好思考一些平常不会想的事情。」
纪言星对容均的每一个问题都很好的回答,这次也不例外,而容均听见後也没马上理他,他也很习惯,他打从心里喜欢着的这个男人生性如此,估计要等容均整理完那一块区域,对方才有空理他。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从前对方都是直接把他赶到门外甩上门,现在变成只用嘴巴赶,其中的差别,他心里很清楚。
又过了半个时辰,容均停下动作,就像几天以来每一天一样,先是吸口气,然後才慢慢说:「来里面坐,我泡茶,以後不要站那麽久,你的脚有旧伤。」
「好的,我很乐意。」
纪言星也不多得寸进尺,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就算是被搁在药房一角的唯一一张小凳子上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是那副很温和的神情。
封紫英已经脱离的需要浸泡药水的时期,被容均安置到另一间房间,是以并没有在药房看见当初那个木制的大浴桶。
容均泡茶动作很快,这些动作他每天都做,东西位置也都固定,因此丝毫没有因为眼睛不便而造成任何困扰,他把倒好的热茶拿给纪言星,问出他每天都固定随口问的话:「今天又怎麽了?」
「让我想想。」
照旧皱起好看的眉头,纪言星对容均的任何问题无有不答,他每天处理的事务很多,其中多半都还是不能随便乱说的事情,但他知道容均已经习惯每天都这麽问上一句,或许是为了讨他欢心,纪言星也不介意每天说些事情来引起对方注意力。
他果真假装想了一想,然後低沉悦耳的嗓音开口:「对了,上次容先生提到的弟弟,现在姓魏,叫做魏麒安,那天他从你这里离开之後,因为跟其他人联络不上,隔了两天就回青门了,容先生是否想知道令弟现在住的地方?」
「不用,他知道我住这儿就行了,我懒得知道他住哪儿。」
容均说着也给他自己倒了杯茶,大概觉得开口也赶不走,索性继续说:「後来那几个说要找你们算帐的人怎麽样了?」
「那个啊,就是有人故意把消息移花接木,把一些罪名栽赃的我们头上罢了,」
轻描淡写的说着其实还在往里面查的事情,纪言星没说有人连容均也栽赃了,不欲让他知道这件事,念头一转,纪言星不着痕迹地继续说:「听说半个月前青门总部那边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我猜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有人才故意放出假消息,想藉此转移注意力,毕竟再一个多月就要举行武林大会了,听说每年武林大会举行前後也都会发生这类的事情。」
「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还没完,难道其实很麻烦?」
容均精通医理,对察颜辨色有他独到的办法,又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所凭的其余四感又更加敏锐,纪言星句句都是实话,但就是没瞒过他:「太麻烦的话,不用天天往我这儿跑,没有你我会更清净。」
纪言星微微苦笑:「处理也是需要等待的,整天待在府里也还是那些事情,每天都差不多。」语气一顿,认真说:「反正容先生也没有不欢迎我来,对吧?」
没回答这个问题,容均忽然开口:「昨天子伶有跟你说那女……你妹妹的病情吗?」
「有,他有告诉我,我也已经从慕容家那边再次证实了紫英带在身上的药确实是避孕药。」
纪言星点点头,这时才轻啜了一口茶。
「纪爷这话是对我的医术有怀疑吗?」
容均皱皱眉头,「我说那是避孕药那就是避孕药,你又特意问了慕容家一次?」
「我知道没有用,总得让他们亲口承认。」
纪言星先是一板一眼的说,然後才换了语气低声笑道:「容先生勿恼,我很相信你的。」
他语气一停,似乎想说什麽,但没说出来:「容先生……」
容均面无表情,主动拿走他手上的杯子,给他换上一杯热茶,「说不出来就不要说,想说就乾脆点。」
纪言星微微一怔,他以为对方会像前面好几天一样说出「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的话语,这麽多天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见不同的台词,让他有了瞬间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