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罗很讨厌人类,尽管他身上有一半的血缘来自於人类。
…
睁眼所见,这世界是一片无止尽的黑暗。
「水之摇篮孕育阿提米奈德,最初的溪畔那柳树…」温柔的女声在黑夜中响起,低低吟唱着自古传下来的旋律。
那无比熟悉的声音他一辈子也不会认错,因此他知道,这里是梦境。
黑暗中慢慢出现了光,他看见了浅金色头发的小男孩伏在女子的膝头沈沈入睡,女子用温柔的蓝眸凝视着,一手轻轻抚着男孩的头发。
他忍不住走上前,跪到了女子旁边,微微仰头看着女子。
「我最近很好喔!」他轻声说着,露出外人不曾见过的温和神情。「我现在身边有了一群朋友,虽然他们都有点怪怪的,但是没有一个人介意我的身份呢!另外,我也有了指导我的师父,尽管性格有些恶劣,有时也很爱玩我,但是她人真的很好,也教了我不少东西。」
女子没有看他,只是继续低吟着歌谣陪伴小男孩入睡。
「你知道吗?我准备去考袍级了。」他语调轻快的继续说着。「这几天回学校考试,也顺便跟着艾达他们去出了几个任务,他们都说我进步不少,要推荐我去考白袍。」
但那名女子依旧置若罔闻,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继续轻抚着她膝上的男孩。
他於是停住了话语,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女子。
「我现在一切都好。」他叹了一口气。「可是,为什麽你不能看到呢?」
「母亲。」
…
「嘎阿阿阿阿!」
凄惨的尖叫声从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躺在床上的人不满的转了个身,拿起手机接起。
「喂?」他睡眼惺忪的打着呵欠询问着。「哪位找?」
「亚罗,不是说好今天要跟我还有艾达出任务的吗?」
他看了眼手表,猛然惊醒。「已经九点了?!」
「你该不会还在睡吧?」无奈的声音从话筒传来,亚罗彷佛可以想见对方抽了抽嘴角的神情。
「我现在就出去,等我五分钟。」当机立断的挂了电话,亚罗拿好盥洗用品冲进了浴室梳洗。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他泼着冷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看着镜子里有着轻微黑眼圈的自己,亚罗忍不住咒骂起昨天理论实践的考试。
理论实践并不是一门课,而是由许多老师共同出题的期中考考题,目的是要看他们是否能活用所学到的东西。他们全班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被传送到了一个热带雨林中,然後被分成五组,以手上不同颜色的手环区别。考试方式是生存游戏,目标是干掉别组的人,然後活过二十小时的时间限制。
考试从昨天早上九点开始,意思是他一直到今天凌晨五点才回到宿舍。
他拿起湿毛巾擦了擦脸,平复了情绪,不由得又想起刚刚的梦境。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他的母亲了。虽然说他母亲刚离开的那时,他几乎是天天梦到,到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地步,彷佛他母亲从未离开似的。但是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不再作梦了。也许是因为把情绪都收了起来压在心底深处,他常常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然而,现在又再度梦见,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下巴後滴下,亚罗有些出神的看着镜子里自己与母亲神似的脸庞,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划过眼角。
这双眼睛,不是蓝色的呢。
不过,却是母亲所喜爱的绿色。
他微微勾起唇角,用毛巾将脸擦乾,瞄了一眼手表。
「该死!」
…
「亚罗你昨天考试太累了吗?」
褚冥漾、艾达与亚罗三人坐在原世界的一家餐馆受着迟来的午餐。
早上任务结束後,因为注意到亚罗脸色有点疲惫,他们原本是打算先回学校的,但是在亚罗的坚持下,他们还是依据原订计画在任务地点附近用餐。
「早上不小心迟到,任务过程中又频频恍神。没事吧?」褚冥漾有点担心的询问着。
「没事。」亚罗简短的回答,没有打算多谈。
褚冥漾与艾达对看的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担忧。如果真的是考试太累,以亚罗的个性一定会抱怨个一、二句,但像现在什麽都没说,那就表示还有其他的事情在他心底。
「亚罗。」眼神交流之後,他们决定这次换艾达试试。「怎麽了?」
亚罗抬起头,看向艾达,闷闷的说:「我讨厌你的眼睛。」
艾达与褚冥漾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句话的用意为何,只好看着亚罗继续低头用手里的叉子摧残的盘里的面条。
「亚祺罗楠‧伊迪斯?」
就在褚冥漾快要看不下去亚罗的举动,准备拯救他盘里的面条免於变成烂泥时,一道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嗓音从褚冥漾与艾达的背後传来,让他们同时回过了头。
一个褐发绿眼的少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们,或者说的准确一点,看着亚罗。「果然是你!」
「我不认识你。」亚罗冷淡地抬起头,有些漠然的说。
「是我阿!菲烈克斯‧维亚。」那名看似比亚罗年纪大上一些的褐发少年离开身旁的同伴走了过来。「我是你的表兄,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记得我还有任何亲人。」亚罗沈下了脸色,声音中带上了明显的不悦。
但是名为菲烈克斯的少年彷佛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当年舅舅去世後没多久,你跟舅妈都离开了,之後音讯全无,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现在看到你过得似乎不错,那就好了。」
「你少在这边假惺惺了。」亚罗猛力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引来餐馆众人的注意。他冷冷的瞪向对方。「放心吧!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纯粹只是路过,没有任何其他意思,更没有动过想要回到家族的念头。」
说完,他也不理会桌上没有吃完的餐点,直接转身走人,留下一头雾水的三人。艾达与褚冥漾看了彼此一眼,由艾达追了上去,褚冥漾先留了下来,阻止菲烈克斯要跟上去的举动。
「不好意思呢!」他勾起一抹感到抱歉的笑容。「我不知道你是谁,跟亚罗又是什麽关系,但是眼下亚罗似乎是没有意愿要跟你谈话,以後有机会再说吧!」
他招来服务生,付了餐钱正准备转头走人,却被人叫住。
「等等!」菲烈克斯急忙的喊到。「我想问你几个有关他的问题,可以耽误一下你的时间吗?」
褚冥漾回头看向对方。「如果是亚罗不愿意对你说的事,我也不能告诉你。」
「我知道。」菲烈克斯露出了苦笑。「所以我不会问太多的。他从小就是这样,不太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
「你跟他究竟是什麽关系?」褚冥漾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问到。
「我的母亲是她父亲的妹妹。」菲烈克斯想了一下说道:「我们家族其实亲戚挺多的,同年龄的孩子也不少,但是他小时候总是一个人,而我是唯一一个跟他比较熟稔的人。」
「也不是说他那时有多孤僻,只是大家就是会有一种觉得无法靠近他的感觉,所以自然而然把他排除在外。」菲烈克斯搔了搔头。「要怎麽说那种感觉呢?就是好像他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吧!所以以前家族里许多活动除非必须全员出席,不然都会直接跳过他与舅妈。」
「这样吗?」褚冥漾若有所思的回答到。「那你想问什麽?」
「也没什麽啦!」菲烈克斯有些感到尴尬的说到,也意识到自己这样把人叫住其实有点冲动。「我只是想再确定一下罢了!他现在过的还好吧?」
「就我看来是还不错,但是事实究竟是怎麽样,不是本人我们都无法评断。」褚冥漾露出一闪即逝的苦笑。
「没关系的,他看起来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菲烈克斯笑了笑。「对了,你是他的?」
「学长。」褚冥漾看向菲烈克斯,审视着对方。「也是朋友。」
「他终於也交到朋友了阿。」菲烈克斯露出欣慰的表情。「这样看来他真的过得很好,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我知道。」菲烈克斯轻笑了一声。「但他永远是弟弟。」
两人之间有了短暂的沈默,然後又由菲烈克斯打破。「你不问吗?」
「问什麽?」褚冥漾看了他一眼。
「他以前发生的事。」
「我只要认识现在的他就够了」褚冥漾坚定的说。「至於过去的事,他想说时自然会说。」
菲烈克斯开心的笑了。「能交到你作为朋友,真是他的运气。」
「能有他作为朋友,也是我的运气。」褚冥漾认真的说。「他帮忙了我很多。」
「是吗?他还麻烦你照顾了。」
「不会。」
「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菲烈克斯望向褚冥漾。「帮我带话给他,无论家族里其他人怎麽想,我和母亲是会站在他这边的。」
「没问题。」褚冥漾一口答应。
「谢谢。」菲烈克斯如释负重的笑了。
「话说回来,你真的很关心他呢!」褚冥漾状似随意地说到。
「我没有理由不关心他。」菲烈克斯耸了耸肩。「他是我表弟,又失去了父亲,家族里除了我和母亲,根本没人会去在乎他与舅妈。」
「但无论如何,我们毕竟是有着同样血缘的亲人不是吗?」
温和的绿眼因为笑意微微眯起,闪烁着真诚的光辉。褚冥漾也淡淡的笑了。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