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我们来到了边塞最大的城镇,鹿凉城,这也是边塞最大的一个军事要塞。入城之後我如往常一般正要去寻个客栈住宿,陆海空却拽着我的手,一路询问着人,找到了城中的大西都护府。
我忙将他拖住:「你不是要告诉我,跑了这麽远你是到这边来自首的吧!朝廷的机构你还能踏进去吗?不想活了!」
陆海空很无奈:「云祥,我叔父在这里。」
原来是来投靠亲戚的!而且这个亲戚来头还不小,大西都护,独守一方,整个西北方都是他管的。
日後的生活有着落啦,我欣慰的想着,抬头挺胸的便往大门前走去,陆海空想拉我没拉住,便急急忙忙的往怀里掏东西。我站在门前,叉着腰,拿着相府小姐的姿态,道:「哎,叫你们都护出来。」
守门的两个侍卫只斜斜扫了我一眼,没理会半分,继续直挺的站着,像两尊不会动的门神。
我挑了挑眉,心道陆海空这叔父还有点本事,将守门的侍卫练得如此不错。我还要说话,却被陆海空拉住,他掏出块青布包裹着的东西,将青布扯下,霎时明晃晃的金光闪得我眼疼,只听陆海空稚气未退的声音拿捏着沉稳的气度道:「天下兵马大元帅军令在此,见令如命,我要见你们都护。」
我侧头看陆海空,小子你每天睡觉捂着胸口原来是这个原因啊!话说回来……他不告诉我他身上藏着这麽重要的东西,难道是怕我穷疯了把这金牌拿去当了……
我不得不说,这孩子年纪轻轻,看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守门的侍卫见到将军令,面色一变,两人互换一个眼神,一人疾步跨进府中,另一人抱拳,单膝跪下:「见过将军。恕卑职怠慢。」
「都护何在?」
「已去通报了。」
我还在琢磨要在这凉风嗖嗖的门前站多久,只听府门中传来疾行的脚步声,听这声音,好似穿着铠甲,没多久,先前进去的侍卫出来了,後面跟着一个穿着铁灰轻甲衣的男子,他眉目英俊,有几分陆海空他爹年轻时的模样,想来这便是陆海空说的叔父吧。
他手中还拿着剑,夹着头盔,脸上的汗水混着尘土,像是刚与人比了武急急赶出来的模样。
陆海空定定的望着都护府台阶上的轻甲男子,眼神中满是沉重。我不解,既是来投靠亲戚的,看见亲人了,为何还不扑上前去好好抱住撒一顿娇。
空气静默了许久,终是由叔父打破了:「陆海空。」他沉沉一声唤,是京城公子哥里没有的沙哑与成熟,带着男人应有的血性让我耳朵与眉眼皆是一亮……
「叔父。」陆海空只唤了一句便没了下文。我只觉衣袖一紧,垂头一看,才见陆海空死死将我衣袖拽住,竟是紧张得动也不敢动一下了。
我仔细一想,我们逃离京城的消息只怕是早已传遍大江南北,朝廷面上不说,背地里必定在通缉我们两人,尤其是在塞北这边,因为朝廷的人必定能预料到陆海空会北上。陆海空也一定知道自己的处境,但是他却不能不来,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来的地方。
而今他要见的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叔父,他对对方一无所知,却要将自己以後的命运全都依托在这个人身上,现在若是叔父淡淡说一句「抓起来」,我与他便只有乖乖等着被送回京城。
生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陆海空在赌,拿命来博一线生机。
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不舒爽感又冒出来了,生死抉择,在夹缝中寻求生机,他用尽了他现在一切的智慧和勇气来博一个明天。我握住他攥得死紧的拳头,与他一起沉默的望着台阶上的男子。
「心若海纳,目放长空。大哥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叔父哈哈一笑,大步走下阶梯来,一手将陆海空揽进怀里,狠狠拍了拍他的背,「好孩子,这一路累坏了。」
这两巴掌拍的我心惊,就怕陆海空被他打得吐血。
我埋头细细打量陆海空的神色,哪想他竟胀红了眼,晶亮的泪在眼里打转,就是不肯轻易落下,他几乎是咬着牙道:「不累。只是爹……爹娘他们……」
叔父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
陆海空一闭眼,满眶的泪水终是顺着脸颊簌簌落下。
这是在出事以来他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一时间我心里竟然有些失落的滋味,并非因为他找到了另一个可以依赖的人,而是因为我突然明白,原来,在爹算计了大将军一家之後,陆海空再也不能像小时候对待宋云祥那般坦诚的对待宋云祥了。
即便有依赖,有尊敬,甚至有爱慕,但是都有了隔阂。
这个孩子坚强却脆弱,聪明而极度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