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记得在那场惊了天的斗殴之前,我曾与那恶梦一样的男人说过一句话,我说:「我是让你人生从此变得黑暗的乌云。」事後想来,那句话,我说得实在是过於片面了。
当我们俩顶着一张青肿的脸跪在玉皇大帝面前,玉帝老头儿听闻我俩将月老殿中的红线全数打乱之後,他沉凝了许久,陈述了一通「和为贵」、「做错事自然得受罚」的屁话之後,淡然的吐出一句:「你二人毁了天下有情人的未来,便罚你二人历七世情缘,也顺道化一化对彼此的怨气吧。」
「等等……」跪在身边的少年冒死打断了玉帝的话,「您是说,让我和……她?这个悍……悍、汉子一样的女人历七世情缘?」他声调有些变,想来是吓得不轻。
我也吓得不轻,翻着死鱼眼惊骇的瞪着玉帝。见玉帝确认的点头,我浑身一软,只觉所有的希望都离我远去,我才知道,以後一大段时间里,不仅我成了少年人生中黑暗的乌云,他也成了我的乌云,我们俩撞在一起,摩擦起电,成就了一片巨型雷雨云。
「小祥子你既是月老下属,此七世情缘便不宜由月老过手。」玉帝沉吟了一会儿,「托塔李天王何在?」
五大三粗的汉子手中托着金塔,三步踏上殿前,一抱手,声色浑厚道:「在!」
玉帝摸了一把长长的胡子淡淡道:「嗯,这事便交由你来办吧。」
「是!」
他精神抖擞的回答让我心脏狂跳,我深呼吸,仰头望向李天王,天界富足而安乐的生活养出了他一身肥美的膘。好像知道我在看他,他也扭过头来,深埋在大胡子里的嘴不知道咧出了多大的弧度,挤得整张脸的肉都堆了起来。大叔笑得如此唯美……
我只觉後庭一阵紧缩,忙捧住心脏,深深呼吸,向来健康的我此刻竟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玉帝满意的点点头:「嗯,如此小祥子你可还有什麽话要说?」
我想说,月老殿里的红线左右也是月老那老头儿喝醉之後自己胡乱牵的,打乱了就让他再胡乱牵一通好了,实在犯不上用如此狠毒的招数来整治我啊!
我一回头看向凌霄殿右侧的大臣里垂头站着的月老,他也正可怜巴巴的望着我,一副要我别揭穿他的哀求样。我扭过头来,不停的深呼吸,缓了好一会儿:「我可以骂街吗?」
「不行。」
「我……无话可说。」
玉帝又满意的点头,眼神一转,落在我身边的少年身上:「初空,你可有话要说?」
初空……原来这个少年竟是卯日星君府上那十二个少年当中的老大,人间每年开始的头一个月便是他在打理。我现在才知道要和我一起历七世情缘的少年的身份,我仰头望凌霄殿上浮华的天花,这是多麽讽刺的世界。
少年在我身边沉默了许久,直到我都好奇的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他才惨白着脸道:「这一次,打乱月老殿的红线,实在是我二人的过错,不过,我可以对卯日星君发誓,这个女人打乱的红线一定比我打乱的多,所以,可以每一世都让这女人更惨一点吗?」
我暴起,又想扒他底裤了。肩头一沉,是李天王走到了我身边,他将我按下去,淡定道:「我会公平的衡量各人功过。」
李天王身材虽然走形了,但是刚正不阿的脾气还是没有变,我心酸而感激的点了点头,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爱的。
事情判完了,众人各回各家,出了凌霄殿的大门,隔了老远我便听见李天王浑厚的大笑:「我最爱看小媳妇苦追相公的戏码了,啊哈哈哈哈!」
我在天界簌簌的风声中,慢慢僵立成一个寂寞的背影。
月老送我到地府後,拍着我的肩很是叹息了一会儿:「小祥……」我狠狠一瞪他,月老识相的将後面那个「子」字吞进肚子里,他又叹了声气道,「你这一去月老殿又得有许久没人守了,老头我该如何是好啊。」
我撇了撇嘴:「你少喝点酒就当给我积德了吧。」
月老一脸落寞的捏着白胡子,我心中有些不忍,这老头平日虽然抠门了些,迷糊了些,不靠谱了些,但总的来说对我还是不错的,没有像别的仙君那般对自己的仙童严厉打骂,我心软的安慰他,「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七世情缘最多耽误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我很快就回来了。」
月老摇头叹息,驼着背萧瑟的回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地府阴森的黑暗中,我才转过头打量高高竖起来的牌坊,「幽冥地府」四字显得格外阴森。取下腰间酒壶,我仰头饮了口烈酒,迈步踏入牌坊之下。
我想,没什麽好怕的,就当出来见见世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