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某月月中,源博雅来到位於土御门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正值下午时分。
前来应门的是蜜虫。
蜜虫领着源博雅穿过回廊,走入。
庭院仍是杂草丛生,似乎从未整理过。
或者该说,主人似乎也不打算整理。
刚下过雨的草丛因着季节转秋,在本便金黄的夕阳下一片黄褐色,也混着几枝枯草,紫色的龙胆与桔梗混在里面却也染了几分金而不显突兀。
虽没见到花影,可以感觉到有隐隐的菊香飘来。
博雅正试图再次感受空气里的气味深呼吸时候,动作被前方景象打断。
一人影斜倚着门柱,望向庭院没说话。
「…晴明?」轻唤。
那人没有回应,於是博雅疑惑的走近。
二
事情是这样的。
三日前,夜。
博雅正为了解决某件事情而在路上行走,一只棕鼠突然窜向他。
博雅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本以为是棕鼠的东西忽地一变,成了一张细纸卷。
用草根仔细捆着的的纸卷。
打开纸卷,里面只写了寥寥数句:
『三日之内勿来访。』
不知道对方在卖什麽关子的博雅一头雾水,直到几个时辰後。
那是关於远方海相的事件。
几日前。
东海与远地一条名为消川的溪流忽然同时出现巨浪与旋涡急流,严重威胁来往船只。
虽说都是偏僻之地,但”同时”实在不寻常。
再说,虽然距离相近,但消川并未接入东海,而是独立河川。
本欲於今日请托晴明照看,但是…
安倍晴明向朝廷告假。
四处都议论纷纷着。
听说原因是生病,但不知道是什麽病就是。
即便是大夥茶余饭後必聊话题,仍是没有人知道为何如此。
那样一个人,到底是能生什麽病?
但晴明也不像是会为逃避事情而这样做的人。
各方高官贵族至府慰问,却总是碰着软钉子──安倍晴明病重不便见客。
也有不少人邀博雅一同拜访,他婉拒了。
那张纸条,让他知道晴明必然有什麽原因才会如此做。
因此,纵然担心,他还是耐心的等。
但也不知道为什麽,这次令他特别担忧。
感觉晴明似乎真的会出什麽事情。
一天过去。
情况依旧,晴明宅的大门闭锁着。
两天过去了。
除了天空交替了两轮,一切似乎未有所改变。
到了第三天,博雅再也受不了了。
晴明究竟是怎麽了、怎麽会生病呢?
也许是被其他人感染了,担忧的心情与日俱增。
既然是三日内勿访,那今天应该可以了吧!
坐立难安地博雅,如此对自己说完,博雅便动身,准备拜访。
走到晴明宅邸,不若原本所想的闭门羹,而是跟平常一般。
进入像是野外随便翻起一块植被运来的庭院,蜜虫正微笑着招呼。
於是,博雅走向前,跟从密虫的带领。
三
「晴明?」见对方没有回应,博雅又唤了一次。「你…」
同时,人影转过身。
阴阳师安倍晴明。
白皙皮肤、朱红色唇、挺直的鼻梁跟带点茶褐色的黑色眼睛。
身上的白色狩衣随意地披着,背倚着走廊柱子,右手握着酒杯。
嘴角正勾着若有似无的笑,看着博雅。
「晴明,你并没有生病吧。」博雅说着,打量着眼前人。
明明仍是跟平常一样,一副游刃有余的悠闲样。
气色、举止都没有异常,也看不出有哪里不舒服。
但不知为何,看来与平常并无二致的他,却令博雅突然一个寒颤。
有种奇怪的感觉。
看见博雅的反应,晴明的笑意更深了。
但是,他仍是未说话。
博雅看着他,不解。
除去没有开口这点,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晴明举起酒杯,推向博雅。
似乎带着些许恶作剧的感觉。
接过酒杯,里面并没有任何液体。
蜜虫轻笑了一声,为他斟上一注。
平常博雅偶尔会道声谢。
但此时的他没有这样做。
博雅只是直盯着晴明,凝视着後者愉悦眯着的眼。
「你…」博雅顿了一下,似是在疑惑些什麽。
然後,他开口。
「你…不是晴明吧。」
『晴明』愣了一下,旋即恢复笑容。
「你是谁…」博雅尚未说完话,眼前的晴明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
一张剪成人型的薄纸。
「式神?」
博雅看向蜜虫,像是想寻求解释或说明,但後者只是站着没有说话。
虽是试神,却令博雅感觉对方眼里似乎也沾染了方才『晴明』脸上的那一抹笑意。
然後,博雅听见背後发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果然瞒不过你。」
晴明正站在博雅後方,用一样的微笑看着他。
只是似乎多了一点苦笑的成分。
这次没有那种打颤的感觉了。
「晴、晴明?」
这是怎麽一回事啊?
即使不用说出口,任何人都看的出来他的脸上写着这个疑问。
「吾人胜了。」
「咦?」博雅抬头。
只见芦屋道满正坐在屋梁上,带着笑意。
「所以吾人说过你应写四日的。」
「晴明,这是什麽意思?」
「所以,交给你啦。」
「明白了。」
晴明语落,原本道满所在的位置便空了。
好像一开始便没人在那边似的。
晴明转向博雅。
「想知道吗?」
「嗯。」晴明捡起式神的纸,坐到了原本纸所在的位置上,开始说明。
四
三日前,道满突然来访,说是有事相托。
但若只是拜托就太无聊了。
他说,然後提出赌局。
「赌局?」
「制作式,三日内若没人识破,便赢了。」晴明继续说明。
事前不跟任何人说此事,看他们是否会自行发现。
三日期满,便算晴明赢。
当然相反的,便算是道满赢了。
无论谁输了,皆听候对方差遣一件事情。
看的出来对方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欠人人情,但反正也闲来无事的晴明便接受了邀约。
然後,虽说已经是第三日,但还未满三日,博雅便来访了。
「这…晴明,抱歉…因为我的关系…」
「不,这事与你无关。」晴明微笑,动手夹起香鱼。
在解说的同时,蜜虫已经端上了不知哪儿烹好的香鱼,以及一壶二杯。
「是那家伙暗中动了手脚。」
「动手脚?」
晴明伸手至博雅耳际,抓起某种东西。
当博雅想看清是什麽时,那东西蓦地化为黑烟消失。
「这是?」
「他的东西,主要是在人的耳边低喃,增加对方的不安。」
「这、所以,我这几天总觉得不来看你就怪怪的,是因为这东西?」
「应该吧。平常应该没有东西能跟在你身上。」
「唔、那麽说…」
「所以我说,这与你无关。」晴明微笑。
「而且能解开式,更证明博雅很了解我。」
博雅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隐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心情。
「可是,我…」
「再说,我本就与这事本有些关连。」
「关连?」
「那家伙的委托。」
「是阿,是什麽事他竟然需要来委托你阿?」
「其实也不算是委托。」
「不算委托?」
「该出发了。你要一起来吗?」
要的话在路上说就行了,晴明的表情大有此意。
「唔、当然。可是、朝廷的工作…」
「嗯?」
「同时出现漩涡跟激流的事件,不处理吗?」
「不,顺利的话,可以一并处理。」
「呃?」
「要走了吗?」
「嗯,走了。」
「走。」
「走。」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