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张书妘浅笑,举起水杯对眼前的人说。
「学妹,也恭喜你。」吴镇宇神情灿烂,终於考上老师的消息对他而言好比久旱逢甘霖,在即将绝望的尝试後终於看见的曙光。
即使跟吴镇宇之间的距离从来都遥远,在考上老师的时刻,眼前的男人还是她必要感谢的人之一。
「公民科今年只开了三个缺,学妹你真是好强!」吴镇宇说着,他的赞赏里头没有半毫的矫揉造作。
张书妘摇头,看起来像是谦逊的笑容,但实际上这对她而言是差强人意的结果。比起国中老师,她更想要教高中,不过目前为止就这麽看来,她已经是太幸运了。
「沈老师知道了吗?」吴镇宇问着。
「约了明天,要请老师吃饭。」张书妘说着,「今天我也请客,要是没有你帮忙,我未必走得过来。」
「可是我也考上了耶…」吴镇宇想了想,咧着嘴笑,「我们互请好了,两个正式老师的庆祝。」
张书妘笑着点头。
即使如此,怎麽有种完全开心不起来的感受?她从知道结果的那刻开始就接到许多的祝贺,但实际上她只想跟一个人分享这份喜悦。
分离一年半,林宇侬现在也要升高三了,在张书妘脱离苦海的时刻她正要进入升学炼狱。
她会很开心听到自己的好消息吗?她应该会用以往那平静的笑容点头恭喜吧?还是在这麽多时间走过,她会面无表情地听完全部,然後张书妘愕然发现原来自己的任何一丁点消息对她而言都微不足道了…?
会不会其实女孩早就放弃了等待?
说好了不联络的,张书妘此刻安静地切割盘里的肉排,揣测再多也无法让两人离得更近。
「学长,沈老师说你交女朋友罗?」张书妘想到什麽似的抬头问着,露出了淡笑,「现在是恋爱、事业双赢的人。」
吴镇宇哈哈大笑,脸涨得通红,喉结紧张的滑动。
时间总是改变我们好多,张书妘想着,曾经只知道嚷嚷要她做对的选择的吴镇宇,现在心思也不放在自己身上了。
…没有人可以等永远的,不是吗?
张书妘踏进家门後感觉懊恼,今天又买了太多不必要的东西了。
突然间想到林宇侬坐在自己梳妆台前说着:「…化了妆呀…看起来会比较不像学生吧?」那蠢蠢的话,没想到今天自己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不过逛逛百货公司散心,就带了大包小包的保养品回来,从前也没有这麽容易被专柜小姐说服的…
她现在很难抵挡「逆龄」或是什麽「像20岁一样……」这一类的推销词,那种怕老的行径让她不禁扪心自问,是不是心灵状态跟老妈那个年纪的女人越来越接近了?
前几天她多了点空闲,突然想到约好相见的两人:林宇侬刚满十八岁,还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妙龄少女。而张书妘接近二十八,明明这年纪也还好,可是一有对比就让人觉得自己好老…
这就是年龄差,张书妘边想着差点拿东西砸镜子里头的自己。
新陈代谢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慢下来,不保养好会老得很快。
张书妘懊恼拨开那明显地买了太多而用不完的瓶瓶罐罐,感觉自己在时间的洪流里头有点失去了等待的理智。
又或许购物狂的症状是另一种宣泄的管道也说不定。
她伸手钩今天在GeorgJensen买的银饰,那两个5x5的黑色小盒有精致的外层盒,上头还细心地系了铁灰的缎带,光是外包装就能带给人一定的满足感。
里头装的是银戒。左手戒与右手戒各一。
左手戒是个单环,乍看是个带斜的封闭圆型缎带,流畅的线条在中心有小小的扭曲;右手戒是双环,是俐落而交错的封闭细线,能看出与左手戒的造型原则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是低调而精巧的设计,倾斜的角度与无名指配合,如果担心起戴在无名指会显得暗示性明显,也可以换到另外一手的食指佩戴。
这两个戒指同属一个款式,Möbius,有永恒不断之意。
戴在手上的时刻看不出整体原先的造型,却看得到在手指的一侧呈现出的,一个抽象了的无穷大符号(∞)。
张书妘不去探讨莫比尔斯环究竟在数学与工业发展上有什麽样的贡献,她买下银戒的当下只因为那工艺品本身的含义太感动她,那让她想起林宇侬,想起两个从不相信「永恒」的人,分离的时刻愿意为爱情犯傻。
那让她好像涌生出某种信仰,觉得等待会有结果。
Möbius的简洁与俐落都很适合林宇侬。
她边想着边把左手戒的盒子塞进牛皮纸袋,在信封上写上学校的地址,写上林宇侬的姓名、班级与学号,但不留署名。
不寄到家里,寄学校,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张书妘黏紧了封口,思考了半晌,又拿起笔在封口处——拆封时刻必然会瞧见的位置——画上一条直线。
如果女孩没有忘记的话,张书妘说过她只相信她画的直线。
…无论世界怎麽规范、怎麽踏伐,她只相信林宇侬口中的真实。
两年了,剩下的她会耐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