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张书妘正用电脑做一份校园公告,那是学务处的卫生组长要求的,贴在高三的教室外头,要求低年级学生保持宁静与适合读书的氛围。
教务主任,居然把她像物品一样出借学务处。当然有实习老师的行政实习是教务、学务、辅导三处室的,但是张书妘在当初跟学校达成的共识上头,就是单纯在教务处实习,如今像个工读生一般被唤来唤去,想到就不悦,像被人羞辱似的,这让张书妘愤慨,却也无法反驳。
是莫可奈何。
萤幕瞪久眼睛就酸了,张书妘转头想休息,视线马上被那抹刚进门的苍白身影给吸引。
林宇侬捧着一叠周记本走进来,对着张书妘礼貌地点了点头。
她对准备站起身的张书妘笑了笑,说:「老师,你忙你的,别管我。」然後迳自走到张书妘的桌前放下周记本,自在地拿起桌上的便条纸低头写了起来。
张书妘原先因为她那句话而坐回了电脑桌前,但看着那平常挡住眼睛的浏海因为低头书写的缘故,像飘浮在空中似的,隐隐约约的好像能看到浏海下的那张脸。
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
张书妘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不断的变换着视角,想看到浏海下的双眼。
她离林宇侬很近,不过还好,还是一个女老师跟一个女学生之间,不突兀的距离。
林宇侬微微抬起头发现张书妘在自己身侧时好像吓了一跳,微微退了半步,但又像意识到这个动作并不礼貌,於是那半步之後便不再後退。她轻轻收了手,想不着痕迹的,掩盖她正在写的便条。
这是个谜一样的女孩,不寻常的女孩。
张书妘伸手,温柔地旁分了林宇侬的浏海,这是个唐突的动作,猝不及防的。
「怎麽挡住眼睛?这样会影响视力的…」
自己都觉得很做作,明明就是好奇心作祟。
林宇侬像真的吓傻了,僵直地动也不动。那双眼闪缩的飘向别处,但张书妘看得够清楚——林宇侬的浏海下是对单眼皮的眼睛,线条利落地像用毛笔勾了线,那是双很温柔、却也同时很机灵的眼,这两种特质同时出现在林宇侬深色的瞳里一点也不矛盾。
这是张书妘这辈子看过最有神的单眼皮。
「…为什麽要盖住…?」
林宇侬这一次没有顾忌的、大大的退了一步,让浏海散乱的盖回额前,墨黑的柔顺长发瞬间又挡住了所有情绪的流转,剩下那小巧的鼻,这次那双唇没有笑容。她怔怔地瞪着张书妘看,紧接着环顾了教务处一圈,最後视线又回到张书妘身上。
林宇侬放下便条纸,转身脚步紊乱而快速的步出教务处。
这是张书妘看过最失态的林宇侬。
好像有点收获,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在林宇侬後退的那一瞬间,那惊慌失措而不安的神情,让张书妘的心情像蒙上层灰似的,怎麽样都不舒坦。
张书妘走到教务处外,看着那因为下课时间而嘈杂热闹的走廊,早就不见林宇侬的身影,开学几个礼拜以来,第一次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张书妘一片空白的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恍惚地拾起桌上的便条纸。
『以下未交:
4、9、13、32』
翻到背面,一样是精彩的漫画风格,那是一根卡通版的、暴怒的热狗,张着大嘴吼出一个对话框,但那对话框还未填上字句。
未完成的空白跟方才的插曲互相呼应,张书妘的懊悔又堆叠了许多层,厚地像切不断的钢条,这样紮实的令心头沉重。明明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但她就觉得她很对不起、很对不起她…
这一次张书妘没有从头开始批改,从一叠本子里头直接找出林宇侬的周记,翻开就看了起来。
『周一
为什麽我是小小宝?』
『周三
李嘉仪很不满意她表哥的未婚妻。』
『周四
Hell:该死、混蛋
不算脏话有点粗罢了』
林宇侬的周记丝毫没有因为张书妘的提醒而有所进步,相反的,那字句还有更简洁的倾向—带有挑衅意味似的简短。
批改林宇侬的周记好像不需要用到一分钟似的,周记本每次都是两面为一单位,林宇侬这次只写了一面,并且是空旷到不行的一面。
或许因为失望,张书妘拿起红笔写下一样简短,甚至语音有点严苛的字句。
『注意篇幅,知道是粗话就不该讲,并且请记得写日期。』
林宇侬居然让自己心情这麽复杂,这麽纠结黯然到这天已经像被人打碎的沙堡,这样子惨淡委靡。
张书妘正要阖上林宇侬的周记本,余光却瞥见右下角有个很小很小的、铅笔的箭头,指向周记本外头。
「是下一页的意思…?」
翻到下一页,看到那潦草的字迹占据了一整面的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