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雪……是你吗?」
蓦地,一道陌生而熟悉的男嗓,狠狠断了这样的平静。
这声音,让她想起了一个男人……那个,曾经是她最信任,却一夜间倾覆她所有的男人。
时间好似停止了推移,她强自回过身,纵然已经猜到是他,却仍是不由自主的一颤。
君缎石。
他身着简朴,形容憔悴,看见潋雪的面容後同样的震慑,眼底竟有湿意。
「潋雪──」那张和她娘亲如出一辙的净美面庞,他无法错认。
***
装潢雅致的茶楼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女子一袭荷色衣衫,淡如她无波神情。
眼前之人,真就是她梦中、记忆中的那个「石哥哥」吗?
她记忆中的君缎石,不似眼前憔悴虚瘦,而是身长精壮,得弯着身子同她说话。
在那雷雨之夜後,他在她梦中是那样狰狞可怖、残忍嗜血,也非如同今日这般,握着茶杯的手,竟不自觉地打颤。
「潋雪,你和娘亲长得一模一样呢。」
「……」茶雾氤氲,扫过他苍白的容颜,君潋雪淡瞟了他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往窗外。
「潋雪,当年、当年我受他人妖言所惑,才会犯下错事;这些年来我被心里的良知所鞭笞,夜不成眠。每当午夜阖眼,便梦见娘亲怨毒的眼神、手上洗不尽的血腥。」他的话音沙哑,一丝哽咽难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自那以後,我不断寻你下落,苟活在这世上,只求能再见你一面,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她挑眉,「可我瞧这些年,你在君家倒也快活啊?」
「我只是不愿让娘亲的心血毁於我手,更何况,族中长老根本不服我这个没有血樱的家主──潋雪,若你愿意随我重回君家,我愿将家主之位双手奉还!」
「我不会回去。」静谧的小厢中,她如寒霜般的语调让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君潋雪早在那场『意外』中身亡,我与君家毫无瓜葛。」
是的,意外,一场由君缎石亲手策划的意外,一场血腥残酷的暗杀行动!
娘亲便是在那场意外中遭人杀害,而当时若非亲手将她带大的奶娘引开了刺客的目光,她也不会留存至今。
他的声调微弱到近乎乞求,「求你,看在往日兄妹情份,相信石哥哥……」
「情份?」潋雪忍俊不住,低笑出声,「我若未顾及,早在第一眼时便该一剑杀了你!」
语落,她起身欲离,却见君缎石一个俯身,跪落在地,紧攀住她的脚。
她甩开他的桎梏,还未踏出步伐,又见君缎石连滚带爬地伏至她身前。
「潋雪,我今日见你,早已不奢望能够继续留着这条贱命。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快活,便动手吧!」
他以为她不敢吗?
君潋雪深吸一气,眸色一凛,立时抽出腰间佩剑,直抵君缎石喉口。
「……那麽,便如你所愿。」
他不躲不避,只是默然垂下眼帘,等待刀剑落下的瞬间,「对不起……潋雪。」
眼前之人,正是害死自己娘亲的仇人,她明明只消一剑便能取他性命,为何……她却下不了手?
往昔相处时的一幕幕点滴於心,她心非铁石,孰能无情?
她绝望的发现,她宁可选择相信他已饱嚐煎熬,也不愿亲手将他斩於剑下。
说穿了,这十年来,她根本没想过要报仇、要夺回自己该有的那些;就算她真那麽做了,她心中挂念的人,也已回不来了。
匡啷──
他等着,等到的却是刀剑落地的声响。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和我,今生再无牵连。」她迳自绕过他,不再多看一眼,可心底的脆弱却再掩不住了。
「小雪──!」
潋雪怔住了。
他情急之下落出的叫唤,喊的竟是幼时他亲昵呼喊她的小名。
「我、我是真心想为过去赎罪!我会日日在这儿等你,等你……愿意原谅我,不管你要我做什麽,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旦求,你还能再喊我一声石哥哥──」
她咽下喉间苦涩,毅然步出小厢,未再回眸。
她脚步仓促,像在躲避什麽、逃离什麽。
独自走过人潮熙攘的大街,她沿路往布坊而去,却在见到坊前那翩然潇洒的身影後,停住了步伐。
那人本向布坊老板问着话,余光瞥见她後,盈笑而来,是漠玦。
「你方才去那儿了?」他笑意温暖如斯,却教潋雪心慌。
***
作家的话:
下半章来小虐漠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