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雪从未见过他发怒,藏在眼里的泪也挂不住了,她也不发出一点声响,就这样呆呆地流着泪。
小手巴上他的俊颜,夹杂着鼻水泪水,她在他额间点了一吻。像在告诉漠玦,「不要生气。」
她以为,只要吻他的额头,他就能笑吗?
漠玦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心中的怒焰也被她这童稚的举动给灭了大半。
他起身自桌柜中取出了伤药,单膝点地,轻柔仔细地给潋雪敷上;冰凉凉的膏药伴随着他长指轻揉,积压在胸口的不适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
潋雪眯起眼,唇边有了小小的笑痕。
漠玦深知潋雪的顽固,对某些事这小东西十分执着,比如有时「讨赏」的时候,他若没有动作,小潋雪就非要巴着他,让他什麽事也不能做……好些回,便是在外头不得已让漠珑和上官雪见着了,直到现在还打趣喊着他「奶娘」。
可他是甘愿的,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讨厌直冲着他傻笑的小丫头。
她不想说的,他怎麽逼她也不会说,但这并不代表事情就这麽算了,他会由其他方式查明,然後将伤着潋雪的家伙--
澄澈的眸子蓦地阴鸷了几分。
「为什麽自己跑出去了?」她不说被打伤的事,这总肯说了吧。
潋雪笑了笑,甜甜的同嗓道出了单音,「花。」
意思是,她去看桃花开了没有。
漠玦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抱起潋雪,「往後,我陪你去。」
年纪小小的她,根本不知道桃花开在什麽时节,但她想看,他便陪着她。
小东西又是一笑,漠玦替她拢好了衣衫,夜幕翩然降临。
已到了该入睡的时辰,潋雪初来到凌云寨之时,每晚都得要他陪着才能入睡;而今,纵然潋雪只是个孩子,但毕竟男女有别,所以让她与漠璃同房,也好做个伴。
起先每晚睡觉有个小家伙占去了大半位置,让他极为不习惯……现在没人和他抢了,他却反倒睡不着了。
夏日昏热,午後夜晚的天气总是极不稳定,外头闪起了怒雷、和着大雨扰得人难以入眠。
神思间,房门缓缓地被推了开,漠玦忙坐起身,竟见一团棉球一路「跳」了进来。
不……又或者该说,给被褥紧紧包裹着的潋雪就这样闭着眼睛冲到榻前,兀自滚上了他身旁的余空。
「潋……雪?」他有些错愕地将那层层包裹着她的薄被给翻了开,不看还好,这一看更是不知所措了。
只见潋雪满面的泪光,他忙起身点起了烛火,再回到榻前,不忍地看着那哭红的小鼻子,「伤又疼了?」
对她而言……这伤果然还是太重了吗?他正暗恼着午时该让上官雪仔细给她看看,却见潋雪摇着头,一下子撞到他怀里。
「……石哥哥杀了大家、杀了所有人……娘亲,娘亲她……」潋雪抽噎着,难得说出了完整的字句,「那天……也打雷……」
「潋雪,慢慢说。」漠玦一下子清醒了,以袖拭净她小脸上的泪花。
她开口,小手紧捉着漠玦的单衣,空洞的眼中似乎正上演着那挥之不去的一幕幕,「大家都躺在地上、不动了……很多血……石哥哥在找潋雪……娘亲让潋雪逃跑,也不动了。」
「石哥哥?」漠玦思索着,如果这是潋雪出现在千灵峰的原因,这样的血案,或许有办法查出潋雪的身份。
「玦、玦!让潋雪留在凌云寨……让潋雪……求你--」她说着,喉间的苦涩逼出了满满的热泪,她还未说罢,漠玦却懂了。
神医叔叔说过,潋雪声道无损,若不是受了惊吓无法言语,便是潋雪自个儿不愿说话。
难道是她担心自己若说出了过去,便会让人送出凌云寨?但……这样一个年纪的孩子,能懂这麽多吗?
「救救潋雪……求你……」
那日在泉瀑下,他初见潋雪时,那样的痛苦、失措、茫然、恍惚──
她到底……经历了什麽?什麽样的变故能让一个孩子的脸上出现那种神情、让她怎麽也不肯说出过去?
思及此,漠玦的心没来由地一抽,他轻抚着潋雪的背,薄唇印在她额间,不再移开。
「别怕,我在。」漠玦不知道那是怎麽样的心情,只觉自己的心也隐隐作疼。
有了他的安抚,潋雪哭声渐小,却仍未间断。
「你不想说的,不必说,谁也不会问……从今往後,这儿便是你的家,没有人能让你走。」
他的唇贴着她额间,低哑的嗓音让人心安,潋雪听着,刹那间,脑中盘绕不去的阴郁也随之消散。
这话,她此生都忘不了。眼前的人啊,不用知道她的过去,也会全然的信任她、呵护她。
这儿便是她的家,没有人能让她走,有漠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