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叫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想,我的梦已经做到白天来了。
她就坐在那里,坐在我正前方第三个位子,那是她的位子。不,更正一下,是「以前」的位子。
她跟我们一样穿着制服,头发仍是紮着个清爽的马尾头。微风从窗户送进来,拂起淡蓝色窗帘的一角,也吹起了她额前细碎的浏海。
她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转着笔,专心致志地盯着讲台上的老师讲课。
她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可是,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她一个月前就死了。我还去参加了她的告别式。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对於自己在意她的死已经到了出现幻觉的地步,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国文老师老是说我没有想像力,可是我却想像出了一个她,一个那麽栩栩如生的她,就跟往常一样来上课。
李辰夏,殷樱已经死了!我在英文课本的空白处不断写着「她死了」三个字,提醒自己面对现实。
直到课本这一页完全被我写满时,我抬起头,她还在那里。
我简直疯得无可救药。
我放下原子笔,将那页课本撕下,揉成一个球团,然後朝她背上扔过去。
纸团飞越坐在我前面那两人的肩,接着穿透过她的身体,砸到她前面那个女生的背上。
幻觉依旧没有消失,她仍然在那里。
「谁砸我?」被砸到的徐子涵捡起落在地下的纸团,恶狠狠地转过身来。
「怎麽了?」老师被这动静一干扰,停下写板书的动作,转回身皱着眉不悦地问。
「老师,有人拿东西丢我。」恰查某徐子涵立刻将「凶器」上缴给老师。
老师接过纸团打开一看,脸色马上变得铁青,高举着被揉皱的纸张严厉地将目光扫向我们这排的人。「这是哪个家伙做的?」
我没多挣扎,毫不在意地站了起来。「是我。」
「李辰夏!我就知道是你!」老师显然气得不轻,拿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还想说这阵子你好不容易安分了些,现在又在发什麽神经?这节明明是数学课,你拿英文课本出来做什麽?居然还撕课本,又在上面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说,你到底想怎样?」
我双手插着口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因为无聊。」
全班同学顿时倒抽一口气,全部的人都用「你死定了」的目光盯着我。包括她。
老师如泼妇骂街般骂了些什麽我没怎麽在听,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看,她原本看好戏的神情在我的注视下缓缓改变,先是迟疑,然後是惊讶。
我还来不及思考为什麽我想像出来的幻影会有这麽多表情变化时,老师叫我举着我的英文课本去走廊外面罚站。至少我还有听到这句。
我习以为常地将桌上的东西收了收,沉默地拿着课本从後门出去。
老实说,比起学那些将来根本用不到的鬼东西,我更乐意到走廊上罚站。
对於罚站我已经算是老手了,我站着三七步,意思意思地举着课本,如果这时有师长从走廊上经过看到我,一定会指责我丝毫没有要反省的态度。
无所谓,我一直都是这样,反正老师也不是认真要我罚站,她只是要我滚出她的视线范围内。
我盯着天空里缓缓飘动的白云,打算开始认真思考我为什麽会出现幻觉这件事。
我的「认真思考」才刚开始了三秒钟,便听到一个熟悉的清亮女声响起。
照理说,那是一个已经不应该再出现在这世上的声音。
「你还是这样啊!一天不罚站会浑身不对劲吗?」
我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缓慢而小心翼翼地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头,最後对上了殷樱那张带着淡淡揶揄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