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愈不知怎么狂奔到山下,怎么抽剑砍了缰绳,可是,他该往哪里去追,北面、南面、还是西面、东面?白茫茫山峦连绵起伏,没有半点人的踪迹……“蓉蓉!蓉蓉!蓉蓉——”严愈嘶声呼号,呼到声嘶力竭,却只见来的路上,一行数骑,黑衣白氅的萧国舅一马领先,愈行愈近。
“严愈,你放我鸽子啊!”萧国舅远远抽了一鞭子过来,昨天说好一起上翠华山,结果到了出发的时候,严府的管家跑来说自家老爷已提前接了人先行一步,请萧国舅自行上翠华峰,太乙宫中不见不散。
严愈神色凄然,嘴干涩地张了张。
“严愈,我妹妹呢?”萧国舅收了嘻笑,问道。
严愈像一下子被点了死穴,摇晃着一头栽下马。“我把蓉蓉弄丢了!我把她弄丢——”严愈崩溃,吼叫嘎然而止,萧国舅手急眼快卸掉了他下颏,“呕——”严愈满嘴是血,他在极度紧张和恐慌中,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萧国舅随行带的六名侍卫,除了一人紧急处理了严愈的嘴,其余人随即散开,查了停在山脚的马车,翻了被雪覆盖的灌木,还找到了跑得直吐白沫的小狗。萧国舅灌了严愈半袋子烈酒,连酒带血,严愈吞了几大口才镇定下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梁王也在山上?”萧国舅问。
严愈点头,他舌头受损,说话艰难。他不仅遇到了梁王,还告诉了梁王萧皇后在山上失踪的事。梁王说,“本王刚才上山时正遇见一座软轿下山。”于是严愈狂奔下山,但是山下人影皆无……
“放屁!”萧国舅迎着风雪冷哼,要是梁倞真的看到有这么座轿子,那他就该立即带着所有人跟严愈一起追下山,他妹妹是谁,是他的母后啊,母后不见了倒不追,他就不怕他那皇帝老子治他的罪!
严愈刚才是急昏了头,现在镇定了点,自然把这些都想了个清楚,八人弃马甩氅,轻身上山。跑到半山,与梁倞遇了个正着。
梁倞向萧国舅拱手,“萧侯,倞已在山上搜寻了遍,母后并不在太乙宫中……”“山上除了你还有谁?”萧国舅打断他。
梁倞一怔,萧国舅瞪他,“梁王不要告诉我,这种鬼天气你不是来赴人约,而是来祭拜怀王晋的!”
梁倞心惊,原来今天是怀王晋的祭日,怪不得萧皇后会上山!
梁倞今天会冒雪上翠华山,是因了几月前上官夫人的邀约,说起来,他过世的生母与上官宰相的正夫人是远亲,上官夫人约他,绝对是为了女儿的婚事,梁倞思虑之后,还是应了约。但今天这日子实在不巧,怀王梁晋在十七年前的今天从翠华峰顶纵身一跃,死在了甘湫天池的池底。那怀王明里是谋反自杀,实则是莫须有的罪名,而且更不巧的是,当年率兵把怀王逼上翠华山的就是上官宰相!如果萧国舅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他必然脱不了干系,而他已打定主意要娶萧子容,今天这事,如何是好?
梁倞这个人,总想得太多,算得太多,别人问了一句,他却把后面的十句都想了一遍,萧国舅等着他的答案,梁倞却双眉紧蹙,一言不发。
“嗖!”
一声长长啸叫,梁倞猛抬头,湛蓝色的烟花从他头顶直射半空,在空中爆烈炸响,萧国舅发射了萧家独有的呼救信号!
“上官宰相的夫人与上官小姐在太乙宫中。”梁倞忙回应,“倞以为,母后出事时正天降大雪,掳走母后的人想必因为上山不便,而往山下去,或往这山中其他地势平坦之处去了。是以倞命人分四组搜寻,若有消息,燃火示意。”
萧国舅点一点头,往山拗那边走了几步,一弯腰拾起件被雪埋住的洁白斗蓬。梁倞紧跟上去,看着萧国舅手里的斗蓬又说,“倞出生战时,生母早亡,若是没有母后养育,倞非但没有今日之地位,也早不知流落何处,母后于我,情更比母子。”
萧国舅又点一点头,随行中有一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一带的地图,那人把地图披在背上,背过身去请萧国舅看。严愈凑过来也看,他是在场人中最熟悉翠华山地形的,他指了甘湫天池周围地势平坦一带,萧国舅也不问梁倞意见,点指梁倞手下的人和自己的人,两人一组,立即沿着山壁下到甘湫天池。
人都走个精光,梁倞忍不住问,“如果掳走母后的人藏身在半山,此时乘我等潜尽人手于天池正好下山,该如何应对?”
萧国舅看了眼梁倞,眼光古怪,梁倞暗忖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只听“砰”一声巨响,山下升起一团湛蓝烟火,萧家的人到了!
萧国舅出行,必将随行人等分三批以上,依次出发,前可进,后可退,中间接应两头。山下的烟火升起后,遥遥半空又炸响了一枚。梁倞暗里着急,不知这烟火是否会被西京城里的萧子遥看到。正想到这,正北的半空中突然炸开一道蓝光,正是西京的方向!
“殿下!”
“侯爷!”
沿着山壁向下的盘山小径上有人呼号大喊,人来得极快,一左一右两名侍卫,托着中间一名白裘女子,飞一样奔到近前。
“上官家的女儿?”萧国舅问梁倞,这一组轻功最好,这女子被托着飞过来,人虽到了,但受惊到久久不能说话。梁倞沉着脸点头,白裘女子捂着胸口,惊完又一直咳个不停,梁倞一言不发,倒是萧国舅示意随从,取了暖壶和一只用纸卷成的杯子给那女子倒了杯热茶润喉。
“你哥哥上官琏月呢?”梁倞问道,上官琏星捧了杯子的手一颤,杯里热茶洒了一地。
“我哥他……说突发疾病不能行走……琏星急着探望哥哥……却见他……见他……”
“见他什么!”梁倞终于忍不住,冲呐呐不能言的上官琏星喝道。
“哥哥他抢了一名少女,琏星苦劝无用,又听说殿下正在寻人,故来报讯。”上官琏星说到这,眼前一花,那个对自己和颜悦色的黑衣男子和他的随从已冲下了山壁。
“殿下,”上官琏星情急扯住梁倞的袖子,梁倞停了一停。“殿下求您救我哥哥一回!”上官琏星哀求道。
梁倞望眼正北半空不断炸开的蓝光,狠狠抽去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