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舅定在御宴之后启程,一来待在皇帝身边容易夜长梦多,到时候皇帝别出什么妖蛾子要带子容回宫什么的,二来子遥与子容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这也是真正意义上两人的第一次分别。
萧子容睡了一晚加一整天,勉强醒了会儿,与哥哥话别了之后又昏沉沉睡了过去。萧子遥看着马车载上足够的衣食用品,最后才把萧子容裹在被里抱进马车。
“走了啊!”萧国舅一马当先,跟他前来天机峰侍卫共一百八十名,已分作三批离开,最先离开的六十名侍卫沿途探察安营扎寨,中间的六十名侍卫负责接应,余下的六十名铁血侍卫护着马车跟随他离开天机峰。武帝立在天机峰顶,看着山下步伐整齐一致的萧国舅的队伍。“学学,这才叫作进退自如。”武帝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大儿子说。
“是,孩儿记下了。”梁倞面上诚恳,心里却不自禁冷笑,时光倒退二十年前,若论行军打仗,天下谁人不知萧大将军,但再会打仗再精兵法如萧国舅,也抵不过四个字——帝王心术。若说父皇因萧家兄妹的私情而赶走萧国舅,这个理由实在太荒谬,父皇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萧倾云委实太出众,梁倞甚至想过,如果萧倾云不是国舅,父皇未必不会除去……
“倞儿?”武帝唤了两次,梁倞回神。
“父皇,枫,枫和慕容元霸喝酒去了。”武帝问的是梁枫,梁倞并不知道这个三弟跑哪儿去了,想必是和结拜兄弟喝酒去了。说完梁倞又觉不对,慕容元霸不是被慕容元庆敲晕带走了么,他摸了摸脸皮,今晚自己说得多,错得多。
梁倞恭送武帝下山后又在山顶站了会儿,这个位置,他甚至可以猜出山下那个痴痴望着父亲和妹妹远去的人是萧子遥,梁倞想得很远,他想到那一天,当他登顶九五之尊,也面临父皇当年同样的处境,拥有自己喜欢的皇后,而那个国舅爷么,越是兄妹情深,越是风华绝代,越是国之支柱,越是……恐怕,他也会和父皇一样,做出相同的决定!
梁倞胡思乱想之际,山下萧国舅的车队已然行远了。
直到天机峰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保卫着马车的六十骑突然停下。马车里跳出个身材瘦小穿着女装的男子,男子扒了女孩装束,挽发佩剑跳上了卸了车厢的马匹,六十骑变六十一骑,将萧国舅围在中间,扔了辎重,向北疾行。
早在御宴刚开始的时候萧子遥最精锐的十八骑兵已经护送着萧子容和温谨之离开了天机峰,萧子遥还命长灯长明兄弟暗中跟随,直到父亲的队伍赶上来会合。
所以当武帝和梁倞在山顶目送萧国舅的车队离去的时候,马车里躺着的只是个肖似萧子容的替身。武帝赞萧国舅进退自如,其实萧子遥比他爹更胜一筹,即便是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他还是留了另一手。
马车驶出天机峰镇不久,车厢的座位底下爬出来一个人。那人正正顶冠,整整衣裳,大口呼吸了新鲜空气,一翻身,扑上了萧子容躺的软榻——
“唐……枫……”萧子容被人挖醒,睡眼朦胧的,又把好好的唐王枫叫成了唐门少主。
梁枫隔着被子抱了抱萧子容,“容……容容。”他有点尴尬,萧子容是女孩,以后不能叫“容弟”,那么,叫“容容”可好?梁枫昨夜翻来覆去一晚没睡着,他不是想不通,而是觉得这真是太好了,他这才想通萧子容长得比他还好看,脸蛋捏起来可娇嫩,人也香香软软像抱着妹妹,那是因为,她不是弟弟,就是妹妹啊!梁枫又美滋又惶恐,他有两晚都和她宿在一个帐篷里,还抱着她睡,这个这个,这是他的秘密啊,要是他说了出来,她会不会不理他啊,但要是不说,平白没了亲近的理由,还有二哥梁修那个不知礼义廉耻的人,居然下药用强,真想像萧子遥那样一掌把他从天机峰顶劈下去!
梁枫想到昨晚的事,下意识地去看萧子容,怕她一脸泪容,还在为那事伤心。哪知萧子容等了半晌没听他说话,居然又睡过去了……
“容容,你怎么那么爱睡啊!”梁枫捏了萧子容的鼻尖,把她弄醒。
“我生病嘛。”萧子容娇声细气,梁枫看着心痒,捏了捏她脸。“到蜀中来玩吗?我请你吃好吃的,嗯,沸腾鱼,麻辣鱼片,双味鱼头,来嘛,等你病好了,我来接你。”他长了个心眼,萧子容喜吃鱼,刚才御宴没开始,他顺手摸了盘鱼肉松和两只鸽蛋。
好香!萧子容嗅觉一恢复,精神也回来了,梁枫把藏在手帕里的盘子摸出来,萧子容就着鱼松吃着鸽蛋,好不开心。“你怎么那么爱吃鱼。”梁枫忍不住又想捏她,小脸一鼓一鼓,沾了金黄色的鱼松,鲜香诱人。
“咚”,“咚”。
车厢壁敲了两记。
“别拉帘子。”梁枫抓住萧子容掀帘的手,那是温谨之的暗号,萧国舅快来了哈。“我们说好了啊。”梁枫抱了抱萧子容。说好什么了?萧子容被蛋黄噎得瞪大眼。“记住了,我会来接你!”梁枫重重地点头,一哈腰又钻回座位底下,人不见了。
“子容,我可以进来嘛?”温和有礼的声音在车外响起,萧子容掀起车帘,温谨之端着壶茶矮身进来车厢。
喝药时间到,萧子容喝过温谨之煮的药,不苦,有甘草的甜味,喝了肚子就不怎么疼了。
温谨之倒了药在茶盅里,萧子容正渴了,一口气喝光。“还能喝一杯吗?”她盯着茶壶。“不能多喝。”温谨之笑容温柔。
“谨之偏帮他!”萧子容没喝过瘾,撒个娇,结拜后他们叫温谨之“大哥”,她偏叫“谨之”,她的理由是萧子遥是她大哥,再叫大哥会搞混了,于是她叫他“谨之”,温谨之慨然应了。
温谨之自然知道萧子容说的那个“他”是谁,“子容喜欢他么?”温谨之浅浅地笑着,唐王枫和萧子容,年龄相当,性情相投,所以梁枫求到他的时候他就帮了个小忙,否则,唐王枫到现在还在苦追后面那辆马车。
萧子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喜欢的人是我哥哥。”她年纪虽小,但听得懂话里的话。
温谨之收起笑容,萧子容说得很肯定,太肯定,以至于他也听懂了这话里的话。吃惊之余是震惊,短短两天,萧家的秘密在不经意间被他知晓了一件又一件,但偏偏萧国舅没瞒他,也不求他保密,而萧子容也这样坦荡荡。“我信你。”温谨之想起萧国舅昨晚说了两遍这话,第一次是褪下萧子容衣裤的时候,第二次是对阻止他用药的太医,“我信他。”萧国舅说。
“刚才是谨之错了。”温谨之对萧子容说,萧子容本就没以为意,温谨之却暗暗下定决心,他会保守秘密,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