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碧海青天 — 十四、少年的决定(中)

萧子遥在山间疾行,他不失礼节地向兴味正浓的武帝辞行,但一脚踏出殿门,便发狠一掌推开了要他留步的梁王倞。

“子遥,你在恼我?”梁倞甩开来扶他的慕容元庆,他看出来了,萧子遥从山下到山上,态度大变,尤其是,当慕容元庆出现后。

萧子遥脸在婆娑树枝丫间看不出表情,梁倞眼色一凛,慕容元庆会意地往暗处退去——

“哥!我下山了啊!我去看容弟!哥!”慕容元霸满脸通红地奔出来,他本来嗓门就够大,喝多了人来疯,喊了两声哥,又扑去拉萧子遥,“咱一起走!容弟咋了,一整天都不露面!”

这二楞子这一吼,萧子遥霍然转身。慕容元庆动作奇快,抢在萧子遥甚至梁王倞之前挡在弟弟身前道,“小侯爷,元霸与萧小姐并肩作战义结金兰,断无加害萧小姐之心!”

梁王倞怔了怔,慕容元庆太冲动了,这一句话把所有的窗户纸都捅破了。慕容元庆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错,但他只能紧盯萧子遥的手,萧子遥教训梁修那幕他正在当场,那梁修到底是皇上的儿子,自己的弟弟无官无职,若萧子遥盛怒下突然出手,那么近的距离,根本相救不及。

萧子遥看了眼梁倞,一言不发。

梁倞心里叹息,萧子遥是摆明了怀疑,慕容元霸说人群中有一人塞了罐药给他,因事发时场面混乱,他没留意是何人,而刚才,萧子遥把这一幕重演了一遍,他站在慕容元霸身后,突然把一只酒杯塞进慕容元霸的手中——试验的结果是,慕容元霸在醉得七倒八歪的情形下依然清醒异常地一把翻腕扳住了萧子遥的手。所以萧子遥认定的真相是:慕容元霸说谎,或,那个在混乱中塞给慕容元霸药罐的人,就是慕容元霸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慕容元庆!

“子遥,给我时间,我会彻查此事,给你个交代。”梁倞这么对萧子遥说,后者冷笑一声,飞纵下山。

萧子遥走后,梁倞沉默了半天,慕容元庆自知鲁莽,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只有愣头青慕容元霸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大叫,“萧小姐!容弟原来是女娃啊……”慕容元庆手起掌落,先点哑穴后一刀背拍晕了弟弟,梁倞摆手,慕容元庆背着弟弟退了下去。

梁倞在树林里又站了许久,他不是为萧子遥的怀疑而懊悔,而是从昨晚那件事,他有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感觉,他感觉萧子遥对萧子容似乎……譬如萧子遥对梁修那般的恨之入骨,还有萧子遥只凭慕容元庆的名字就对自己心生怀疑,话说回来,他现在才明白萧国舅为什么会在山下特意提到慕容元霸,还貌似无意地引自己说出慕容元庆是慕容元霸的亲哥哥,这真是姜还是老的辣啊,想必萧国舅才是第一个对自己起疑的人吧!

想到萧国舅,梁倞又想起另一个人,那个对自己有着养育之恩的女子—萧皇后萧倾蓉。

上官琏月的《天下美男志》中曾提到萧国舅二十年容颜不老,唯一改变的只有目光中的深邃,上官琏月还感叹俊美如萧子遥,在他爹萧国舅面前也不敢自称天下第一。但天下很少有人知道,当今皇后也是二十年如一日,容颜如斯。

梁倞五岁起养在萧皇后膝下,一直到十二岁离开。十二岁那年冬天西京特别冷,萧皇后畏寒一直没出门,梁倞来请安,陪萧皇后写了封给萧国舅的信,写着写着,萧皇后竟偎着少年的肩睡着了。萧皇后这个冬天沉睡的毛病梁倞是知道的,据说是多年前生产时种下的病,有次沉睡了三天,父皇不上朝守了三天三夜,直到她睁开眼睛整个宫殿才像活了回来。因此梁倞并不惊慌唤人,他身量颇高,习武的体质也偏热性,萧皇后依偎着少年的肩头睡得安稳,直到推门而入的父皇见了这一幕。当天梁倞就被送去雍州跟随当时的雍州太守学习,之后过年时再回宫,随身服侍的人和物都搬去了离皇后寝宫最远的一处宫殿。

多年以后,已成他心腹的老内侍告诉他,当年骁国的红蕙战姬痴恋萧国舅,多次求爱不得,遂向梁王告密说萧国舅与其妹萧倾蓉之间有见不得人的私情,皇帝遂把萧国舅赶去江南,整整一十四年,一个在人海,一个在大海,兄妹二人再不相见。

“所以,子遥,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梁倞思怤之间,山下炊烟袅袅,星火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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