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碧海青天 — 五、天下无双萧子遥

江南总督府在杭州,从杭州到雍州,千里之遥,萧子遥是飞过来的么?梁倞吃惊之余依然不紧不慢地将萧子容裹进被里,落下床帏。

“殿下——”大管家扣门,门吱呀开了。

“子遥。”梁倞冲着立在一团橘红灯笼光亮后的男子。男子踏上一步,橘红灯火中映出的容色疲惫,风尘仆仆。

“子遥,进屋里来。”梁倞请萧子遥进屋,谁知萧子遥在门口犹豫了下,说,“你是不是睡了?要不我明日再来。”

啊?梁倞楞了楞。

“哈哈!你没金屋藏娇吧!我弟弟醒了吗?”萧子遥大笑着进屋,梁倞眼皮跳了跳,无奈地示意管家退下。

梁倞领萧子遥转到屋后内室,萧子容还未醒转,陷在锦被里的脸蛋倒是红彤彤的,一点也不象是经历了一番生死劫杀的人。萧子遥掀了被角,托了萧子容一支手,仔细看了看他手碗上的金环。萧子容的暗器是一双套在手腕子上的金环,金环的一端套在拇指和食指上,按住拇指上的机关,金环冲着手心的方向就打开个小缺口,金丝从里射出,若用上内力,足以切金断玉。

萧子遥一摁机关,金环空响,什么也没射出,可见今日这战萧子容将所有的金丝都射向了敌人,而且情急之下一根也没收回。“实战经验为零还不是废柴一枚!”萧子遥哼了声。梁倞听不懂,萧子遥继承了他爹的一张嘴,既有点玩世不恭,有时又让人听不懂,梁倞约摸,萧子遥是头疼弟弟会武功翅膀硬了,结果因为实战经验不足根本无法战胜敌人。

“倞,得叨扰贵府一晚。”萧子遥把萧子容的手塞回被里,对梁倞说道。

“哪里的话,你我二人何须如此客气。”梁倞唤来管家安排,夜已深,萧子容满脸倦容,梁倞不便多谈,回转书房后没多久管家便来回他,萧子遥与萧子容一屋,房中已熄灯。

梁倞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到天方发白才睡下,第二日一早,梁倞刚在婢女伺候下起床梳洗,萧子遥前来辞行。

“啊,子容已走了?”梁倞讶然。

“小家伙半夜睡醒跟我闹脾气,天不亮就跑了。”萧子遥歉意地说。

梁倞听萧子容走了后就心头空空,连萧子遥告辞离开都是茫茫然送到府外,直到回到书房翻了几个公文,发现自己居然拿倒了公文折子,才有点回过神来。

怎么说呢,他既有点失落,又更多了几分兴致,昨天自听到萧子遥来了后他再没碰过萧子容,也许,他本是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但是,他更感兴趣的是萧子遥对萧子容住在他府上后态度。很显然,萧子遥一直遥遥跟着弟弟,所以才能在得知萧子容遇袭后这么快赶到梁王府。更何况,无论萧子容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告而别,萧子遥似乎并不喜欢弟弟与自己相处,正如萧子遥与自己虽然同窗同朝,但从不主动引见弟弟与自己相识。

也罢,来日方长,不是吗?梁王倞把玩萧子容转交的请柬,微释然。

萧子容的确是清晨离开雍州,鲛人长明与哥哥长灯厮磨半夜,依依不舍分开,长灯送他们到城外。

“你若不舍,这次不用陪我去巴渝。”萧子容心情不好,赶长明回去。

“小主子去哪儿,长明自然也去哪儿。”长明急忙与长灯告别,赤足快步赶上萧子容。

萧子容骑马慢行,长明徒步快走,两人在清晨的官道上走了许久,长明悠悠地说,“小主子不喜欢李家小姐,何不与将军明说。”李家小姐的父亲是前江南总督,而萧子遥官升江南总督前曾司安南将军一职,同辖江南,比江南总督低了半级。

“那他明知我不喜欢,为什么还跟那个李明珠勾来搭去。”萧子容口不择言,长明不敢笑出声,默了下,萧将军只是与江南总督及总督家眷元宵节同游了下西湖,哪是什么勾来搭去,当然,李家小姐的确非常喜欢将军,不过,整个江南的未嫁云英都肖想当萧夫人不是?

“小主子不说,萧将军怎会知?”长明尝试将大主子洗白。

“那我不说,你怎么就知了?”萧子容反击。

“……”长明。

闷头了走了大半天,两人走出了雍州地界。走出雍州,才知梁王倞的雍州治理得有多好。雍州地界老百姓自给自足,官兵不满大街抢东西,集市干净整洁,商贩正直憨厚……长明护着萧子容穿过某城,真的是大白天都要保护,入城要花银子打点守城官兵,出城打马扬鞭跟逃难似的。

直到出城老远了,萧子容才从长明胸前抬起脑袋,刚才守城的官兵抓了个长相漂亮伶俐的小孩当街狎玩那幕真正吓到他。萧子容闷闷不乐地想到昨晚哥哥责怪他尚不能自保还逞强,无言以对。“官贼勾结,一窝马贼!”萧子容恍然大叫,守城那些官兵虽然身着统一的士兵服装,但那手持长刀残暴下作的模样不正是昨天那些流窜到雍州的马贼一伙?

“所以我们得在天黑之前再走远一点。”长明辨了下四下方位,一鞭甩了马屁股,又疾驶了一阵,脚下的黄土路才依稀是窄窄官道的模样,马儿再奔波了一时三刻,官道逐渐变宽,远处,有了炊烟。

这是一个叫“郦”的小村庄,村子里才十几户人家,都姓郦。长明敲开一户大院子,主人家是本村的村长,郦老汉夫妻,守寡的媳妇,带着个年方五岁的小孙子。郦老汉说此去向南,翻过一座山,走上一个时辰,便是溧水城。

“今夜天色已晚,老人家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主仆二人借宿一宿。”长明恭恭敬敬递上一些碎银。郦老汉夫妻连忙摆手,不要那银子,却把长明和萧子容请进屋里,安顿了间屋子给他们,还烧了炕。郦家的守寡媳妇下厨给做了晚饭,捧进屋里,小男孩好奇地跟着娘亲来送饭,探头探脑地盯着萧子容看。

“小弟弟,请你吃糖。”萧子容摸出一把花花绿绿纸包的糖块,小男孩眼睛放光地挨过来,萧子容把所有的糖块都给了他,这种江南小姐们的零嘴在这黄土高坡的村落里太稀奇了,守寡媳妇千恩万谢地带着男孩走了,一会儿萧子容和长明吃完饭,守寡媳妇又来敲门把碗筷拿下去。

“公子……炕头太热……莫枕头。”守寡媳妇十分内向,喏喏地指了指炕头,又朝坐在炕头的萧子容施了一礼又一礼,碎步端碗下去了。萧子容压根没听懂,看了看长明,长明也是一脸茫然,直到睡到后半夜,萧子容才明白,原来守寡媳妇的意思是烧了炕的炕头越烧越热,如果人头枕着炕头睡就会被热醒,正确的睡法应该是脚朝炕头。这让生在南方的萧子容和长在海边的长明怎么明白?

萧子容睡下的时候炕是温的,他怕冷,故头枕在炕头上,半夜里热醒,嗓子里冒火,他翻身坐起,摸索着想点灯。

“长明……”萧子容往地上寻鞋子,寻了半天,忽然发现,长明不见了!

临睡时,长明嫌热,在地上铺了条被,现下,地上的被子还在,但人呢?萧子容蹬上靴子披上衣服,轻手轻脚开门找人,门一开,清亮的月光直照在脸上……月光……啊,今夜满月!

门口光秃秃的土地上竖着四根木桩,长明就躺在地上,把自己的四肢绑在木桩上,他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扭动、磨蹭、满身血和着土……萧子容飞身扑过去,长明血红着一双眼,嘴里嚼着粗木棒不能言语,脖子使劲用力,朝萧子容摇头。

萧子容一剑削断四根木桩,长明双腿乱蹬,在地上蹭出长长的印子,不肯让萧子容靠近。萧子容又扑过去,缠抱住他,月圆之夜长明需要什么他知道,但这荒山野岭,难道看着他爆血而亡吗!

长明口不能言,心里明镜,这一村人们心地善良,寡妇羞怯,他实在不能对他们行苟且之事,可是小主子,我就是七孔爆血也不能对你下手啊……长明再忍不住煎熬,一掌击向自己天灵盖!

萧子容觉察到长明浑身僵直,一抬头正看到他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想出手已然晚了——“长明——”他颤叫,慕地贴地射来一根金线,“倏”象灵蛇般缠上长明举起的掌心,“倏”地又一根金线飞来,缠住萧子容的腰,两根金线同时发力,一根扯住长明向后倒飞,另一根把萧子容向反方向抛开——“哥哥……”萧子容看到金线后就闭上了眼,任它把自己高高抛起,落到太过熟悉的怀抱。

萧子遥把长明甩到长灯怀里,两根金线“倏”飞回他袖里。“明日辰时,村口等我。”他交待完抱着萧子容回屋,长灯抱着弟弟行了一礼,转身几起几落,不见踪影。

萧子遥把萧子容掼到炕上,几把撕了萧子容身上沾了男人血污和气味的外衣。“哥哥……哥哥……哥哥……”萧子遥俯下身来,少年双眸紧闭,一直在唤自己。“容容。”萧子遥终于应了声。

萧子容顺势张手环住哥哥的颈子,“不要走嘛……”

萧子遥拍拍身下的小树袋熊,“明明是你先跑的。”

“那哥哥要追我。”

“追到了绑身上。”

“嗯。”

“嗯。”

那天晚上,萧子容睡梦里“咯咯”笑,真好,天下无双的哥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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