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住他们的那四根巍峨柱子高耸入云,花以陌当然不知道那是什麽,甚至更确切的说来由於四方柱包围的范围极广,花以陌并不知道他是让四方柱带进了地宫来,只以为是九尾妖狐功力高深,居然到了可以化幻境为实境的匪夷所思境界。
曲慕凡往常总在心里暗骂花以陌蠢并非空穴来风,若是让曲慕凡知道花以陌感叹着九尾妖狐高深莫测的妖力,一定要狠狠地骂他一句:你这个大蠢蛋!当然,这句破口大骂更可能存在曲慕凡的脑海中并未真正出口,但是把他气得直呕几口血,这却是必然!
如果九尾妖狐这般厉害,那麽它早就不是九尾妖狐了,恐怕已经遭遇过七七四十九道大大小小的天雷,修成九尾天狐真身!如若修为九尾妖狐,他岂能以一人之力轻松战胜呢?十个他也抵不过九尾天狐的一爪。
此时高耸入云四方柱从天际云端开始一点一滴的消失,直至花以陌注意到这四根柱子的存在时,这四根柱子剩不到半个人高,顷刻间,已然什麽都不剩,在花以陌不察的时候,四方柱化为四枚灰色的戒指套回了昏迷的曲慕凡左手除了姆指之外的另外四指。
花以陌看着四周树木林立,犹如深山老林杳无人迹。他惊讶极了,这里到底是哪里啊?照理说九尾妖狐被杀,幻境应该破除才对。那时白雾弥漫,他还记得耳边的尖叫声络绎不绝,充满着对未来的不安跟恐惧跟害怕,那是大街上啊!然而,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是地宫。」回答花以陌的是一名清俊儒雅的男子,他的眉眼有几丝与曲慕凡相似,他们轮廓相仿的眉眼似乎正在诉说着某种答案。
曲慕凡眼里有丘壑越见像是要把人深深吸了进去,而这名男子清清淡淡,不像曲慕凡总是表现出来的神情淡漠,他的清淡源自於内心的平静无波,既无欲也无求,他穿着青色的衣袍,那清俊飘逸的模样加上清淡的眉目更显得不食人间烟火。
花以陌不知为何自己竟拿了不食人间烟火来形容这名男子,不食人间烟火不是仙子吗?往常人家拿不食人间烟火来形容他,都让他暴跳如雷,肯定会在那人还来不及说出什麽清新脱俗还是绝世有佳人之前,他肯定也会先发制人的给他一拳,假使那人是男的话。
「小猴,你去召了同伴一起搬这只九尾妖狐。」
男子口中的小猴,正是与他一起前来的温泉灵猴,此猴有灵性,特别喜欢泡温泉,尤其是强身体魄的药泉。曲慕凡先前来地宫的时候,就常跟小猴一块泡温泉,他跟小猴的感情不错,这也是小猴跟男子一起前来的原因。那时四方柱入地宫,小猴听见了男子提起曲慕凡,这就眼巴巴地跟了上来,也幸好它跟了过来,否则这只九尾妖狐还真不好处理。
花以陌不知不觉就开口叫了男子:「前辈。」他作手一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是花以陌,跟友人一起在客栈遇袭,转眼间就到了这里。请问前辈怎麽称呼?您说这里是地宫,莫非是那个地宫?」
男子扛起了曲慕凡,他早在第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绝美的少年,回道:「我知道你,是凡儿未来的媳妇儿。你跟着凡儿一起叫我爷爷就好。我是曲家第两百零七代当家,曲清流。」
花以陌一边跟上曲清流的脚步一边满肚子的疑惑。凡儿的爷爷不是长这样啊,那是个精明的老人家,他给曲爷爷看上一眼就彷佛有种被拔了一层皮的错觉,他记得曲老爷爷不是叫曲德勳吗?
曲清流淡淡的看了花以陌一眼,却看得花以陌全身发毛直打哆嗦,那双淡然的眼睛彷佛直视人的心底,能把一个人心底的话一五一十的挖出来,曲清流的目光高深莫测,他说道:「曲家第两百零六代的当家是我爹,曲德望。如今的曲老当家曲德勳是我叔叔。我膝下有两子,曲剑陵跟曲剑星。」
说到这里再不明白就是猪了。在曲清流默然的同时,花以陌啊的一声,随即开口:「那您不是已经......」作古那两个字吞了下去,跟咽下去的口水一起,花以陌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哎啊,那麽说来曲老爷子不就是凡儿太爷爷的弟弟。」
往常不是嫡系的子孙,不可能会用勳这个字来命名,所以花以陌在偶然间知道曲老爷子的名讳不疑有他,一直先入为主的以为曲老爷子是凡儿的爷爷,没想到是隔了一代的老叔公。花以陌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几次,曲德勳跟曲德望,德高望重,曲德望取望字,的的确确是曲家嫡长子会取的名字。原来曲家还有这段渊源啊。
想到这里,花以陌总觉得曲慕凡的名字真真奇怪,按照曲家这种名门望族的命名方式怎麽会给凡儿取了个凡字呢?他想着有机会不妨问问凡儿吧。幸亏花以陌少根筋,过了这天之後完全忘记这件事,否则他还要再被曲慕凡瞪一次,他的回答不外乎是:平凡的凡是凡字,非凡的凡不是凡字吗?
这荏揭过不提,随着曲清流跟花以陌的脚步不断走远,曲剑星方才现身,他抱着一只刚出生的白色小狐狸,他刚要跟着曲清流跟花以陌的脚步,就发现脚边有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弯腰捡起,居然是个镶着小宝石的发饰!曲剑星的脸色微微变化,随手把铜环收进了腰带里。
花以陌天生丽质却又大咧咧的不拘小节,往常一根深色发带就用了许久,而曲慕凡怎麽看都不会把这东西用在脑袋瓜上,太骚包了。那麽,这个东西究竟是谁的?曲剑星灵光一闪,莫非是曲慕凡买来要送花以陌的?他抱着小狐狸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温泉小猴召了同伴回来搬九尾妖弧,它见了曲剑星居然眼睛一亮,开心的吱吱叫着,它见曲剑星抱着一只没断奶的小狐狸居然也跟小狐狸争起宠来,伸起长长的手臂要把小狐狸打落。曲剑星宠溺的看着小猴一眼,摸摸小猴的头,跟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悄悄的跟在曲清流的身後。
曲家几代新主旧主居然闷不吭声的聚在一块,从曲剑星离开曲家至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爹跟小猴,感慨极深。他想起了小时候爹手把手教他练剑,偏偏他不像沛兰天资卓绝,倒是让沛兰也拜在爹的门下成了大弟子,有时候他远远地看爹教着沛兰练剑,小猴陪着他看医书,往日彷佛重现。
***
曲清流把花以陌跟曲慕凡带回了一座三进的宅子,这宅子是曲家古宅,经过多年的翻修跟打理,现在仍然乾净整齐,铺床被子就可以住人了。地宫不比曲家本宅,美婢小厮如云,这里绝大部份都要求进地宫修练的小主人自立自强,其实刚才花以陌不知不觉的把不食人间烟火给套在了曲清流头上,这句话阴错阳差的,若说的人是曲清流,这句话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呢!
因为地宫里除了小主人跟灵猴之外,所见的所有曲家先祖皆不需要吃饭,人生那五大重要之事,吃喝拉撒睡,曲家老祖一概不需要。原因无他,刚才花以陌不知不觉差点说出来的那两个字──作古。这里的活人活物,人的话有两个,曲慕凡跟花以陌,活物的话便是小猴一干猴子猴孙。
历代曲家家主当了千百年的守门人,故去之後仍然坚守地宫,其形体可完整的重现於地宫,每一位家主皆为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考,更乐於教导各代新任家主,享子孙百代千代香火供奉。所以不只是曲清流,百代的家主俱在,有其形体,悠然存在於地宫。
而地宫本身就是一个集日月精华所在的一处奇境,犹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四季如春,草木郁郁,遍地花开。它位於落霞山地底,故名地宫,其范围之广包括落霞山所在的光州,往东而去的肃州,往西而去的襄州皆在地宫的范围之内,地宫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既然曲清流本身不需要吃喝拉撒睡,这里所有需要打点之物,要用的柴火,要喝的茶,要铺的棉被,到需要换洗的衣物,乃至需要清洗的身躯,他理所当然的会给出三个字:请自理。
面对血迹斑斑的曲慕凡,曲清流给出了答案:「孙媳妇,宅子左後方有灵泉,你带凡儿去洗洗。」
花以陌在曲慕凡住的屋里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翻出一套里衣来,他看了看凡儿那套血衣,再看看仅有的一套里衣。他忍不住就问道:「曲爷爷,你还知不知道凡儿把衣服放哪里?」
曲清流彷佛窥见花以陌的忸怩,不动声色的乐了乐,一副不关己事的口吻说道:「孙媳妇,你迟早会跟凡儿成亲,就拔光凡儿丢进泉里不是比较快吗?倒是你,如果也想泡温泉的话,记得穿里衣下去,省得便宜了这里的老家伙白白招待他们看了回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图。」
曲清流不晓得叫了几回的孙媳妇,花以陌直到曲清流交待他泡澡不能脱衣才突然醒悟过来:「哎啊,我跟凡儿谁是媳妇还未知数呢,您就一口一个孙媳妇。」黑溜溜的眼里满满的委曲跟嗔怒,微微噘着嘴。
曲清流这下子更乐,凡儿的媳妇真真是一个尤物,他好多年没见到这麽没心机的孩子了,美貌不在话下,重点是呆呆蠢蠢,还慢了好几拍,恐怕凡儿也以逗着他玩为乐趣吧!
他看着花以陌想起了杨沛兰来,这两人外貌还真有几分相似,他那大儿子肯定是思念着沛兰,才给自己的儿子也找了个长得像沛兰的媳妇儿,曲清流想起了沛兰摇了摇头,她天生的貌美让陵儿自小倾心,不过她可不像花以陌少根筋,她是心如钢铁无坚不摧,心眼更是像筛子一样多,结果慧极必殇地早逝,留下了深情不寿的陵儿。
沛兰刚过世的那个时候,陵儿猜出了她的衰弱跟地宫息息相关,差点把地宫拆了,一晃眼十五年已过,他们的凡儿都要娶媳妇啦,若说曲清流还有什麽牵挂,那就是他那么子曲剑星,十年前让他哥哥担误了亲事,现在不晓得如何了。
曲慕凡从小父母皆不在身边,他又是个锯齿葫芦,天生的不爱说话的,倒是喜欢跟小猴一起泡灵泉玩耍。今天他帮凡儿骗了他媳妇跟他洗鸳鸯浴去,他可是费了心思把凡儿的衣服藏起来,这小俩口可要好好享受啊。
陵儿也是喜欢带着沛兰泡鸳鸯浴,还天真的以为他们晚上不会出没。他刚成亲的那阵子居然带着沛兰半夜偷偷摸摸的来地宫以泡温泉为名行亲热之实,正当他们郎情妾意花前月下,不晓得周遭的树啊花丛啦乃至於假山奇石藏了不少老祖宗看了回活春宫,个个鼻血如泉涌,他才好心的提醒凡儿媳妇可别傻傻的给人家看免钱。(他猜陵儿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时候的盛况空前,老祖宗还好心的帮他们打发了小猴,以免小猴打扰了他们亲热。看完活春宫的隔天居然破天荒的各代家主齐聚,商量着要不要立个家规叫未来新任的家主带着媳妇儿来洗鸳鸯浴。)
「孙媳妇,你待会儿带凡儿洗完澡记得到後山摘香焦给小猴吃,记得挑黄一点的,绿的太涩,小猴不爱吃。」
「曲爷爷,都说了我不一定是媳妇儿了还叫我媳妇儿。」花以陌急吼吼的回话,清丽的小脸两颊鼓鼓地,像只咬着两颗栗子的贪吃松鼠,很有喜感,逗笑了曲清流。
曲清流弓起手指,扣了扣桌面思考着怎麽告诉花以陌,半晌才答道:「孙媳妇,你不信爷爷吗?倒是你,真真小看了我们家凡儿。」
「我知道凡儿不差,只是他的身体那麽弱,他当媳妇儿不好吗?我来照顾他。」
曲清流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老神在在的模样,一度被花以陌的不自量力逗乐,此时的他不复初见那时清清淡淡的神仙样,笑得一张脸像开了花,笑得差不多了才开口:「等你跟凡儿成了亲就知道他弱不弱了,爷爷跟你打赌,你百分之一百是凡儿的媳妇儿,妥妥的。」
「曲爷爷,你怎麽这样!」花以陌给曲清流气得要跳脚了,他不知曲清流在脑里帮了花以陌补了几句台词:人家不依啦,最好再扭个腰跺个脚,拿个帕子遮起脸来就可以跑了。这个孙媳妇可比沛兰有趣得多了,真真是一个开心果。
曲清流挑挑眉:「你不信,不然你去搬搬看凡儿,看你搬不搬得动。」
花以陌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媳妇儿,气势如虹地挽起了袖子打算给凡儿一个风风光光的公主抱以挽回自己的声誉(当然是趁着曲慕凡昏迷,要是醒着早反抗了。),结果是以泪流满面收了场:「怎麽会抱不动......,怎麽会这样。」
花以陌盯着曲慕凡的小身板心里流着血泪,明明凡儿长得这麽可爱(自十二岁後再也没长高过。),为什麽小小的身板会这麽地重!
「这是秘密,你自己去问凡儿。」
曲清流倒是挺好心的帮花以陌把昏迷的曲慕凡抬到温泉去,拔光了衣服丢下去。话说曲慕凡从小到到都在这里光屁股跟小猴泡澡,老祖宗(老不修)早就看到不要看了,就算有路过的老祖宗看到了新脸孔眼睛一亮,再看到新脸孔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知道没看头,啧的一声就走了。
现在落在泉里的曲慕凡不断的下滑着,花以陌穿着里衣满头大汗(是冷汗)慌乱的绞着手指,想着完蛋了,凡儿太重,沉下去了他可拉不起来。结果沉下去的凡儿起初还冒着泡,冒了一阵子之後连个小泡泡都没影,花以陌心想这下子真的死定了,连忙下水去拉着曲慕凡要往上浮,费了不少力都没有成果,只好自己先浮出水面,大大的吸了口气再往水里钻。
水波荡漾拂过曲慕凡的发丝细细柔柔的在水里飘散着,总是淡漠的那张小脸紧紧闭起双眼,水的热度却让曲慕凡双颊酡红,在花以陌向曲慕凡靠近之际,曲慕凡柔软的头发竟骚他着的颈子,竟让花以陌脸红心跳转头就想跑。
花以陌一浮出水面就反悔了,那张漂亮的脸蛋快要流泪。照他这样忸忸怩怩的,不晓得曲慕凡会不会先溺毙?於是他吸了口气认命地再度潜入水底,这一次他学乖了,学着曲慕凡的模样也闭起双眼,微微侧着脸亲上曲慕凡的小嘴,把嘴里的空气渡给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到亲小嘴的滋味,凡儿的嘴唇软软的,很像一种昂贵的糖细细绵绵的,入口即化,花以陌越看着曲慕凡越有种秀色可餐的感觉,他连忙挥挥双手意图打乱这突来的思绪,抱着头潜到水底打滚兼自我嫌弃着,嫌弃完一张眼整个就懵了。
怎麽会,怎麽会刚好蹲在这个地方呢?花以陌的眼睛倏地瞪大,傻傻地继续看着前方,形状很好看,颜色是漂亮的粉红色,他摀着自己的脸在内心哀哀叫,怎麽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不是故意要偷看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呜。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脑子爆炸流鼻血的时候,曲清流适时的把他们两个打捞起来,一脸戏谑的看着花以陌:「怎麽,亲也亲了,看也看了,还满不满意?」
「......。」花以陌觉得曲爷爷在耍他,拔凡儿衣服的不就是曲爷爷吗?把凡儿扔进水里的还是曲爷爷,他被迫给凡儿渡气,还不小心看了一回的活色生香,所有的一切都是曲爷爷安排的,亲也亲了,看也看了,他还问自己满不满意?不是讨论这个的问题吧?为什麽晕倒的是凡儿不是他呢?他也想拿块石头把自己打昏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