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天逸堂和WaitingBar并未化解危机。况天佑夫妻整日焦头烂额,四处奔波;何有求等人也没好到哪去,应接不暇频来的骚乱。毛平冷眼旁观,无论众人软言恳求想请他前去与岳振涛商谈,他总是摇头迳自回房。颜日诚不仅越发内疚,火气更是逐日蔓生,恨不得想找上岳子熙讨公道。
月甄实在瞧不下去,这日与马小玲会合,瞒住大夥偷偷找上岳子熙。吃了数度闭门羹後,佣人终於开门,领她二人进屋。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岳子熙神色冷漠地走下楼梯。马小玲暗暗吃惊,只觉浑身遍冷,但月甄彷似毫无察觉。
「子熙的戾气全涌出来了,这在人身上就是无边的恨意……」马小玲沉吟,天师本领让她学会望见阴寒之息,殭屍本能更让她能感受到气息之中透出的种种心境。岳子熙身上的戾气透出满满的绝望、愤恨、伤苦,还有……
还有一点什麽隐隐、淡淡的气息,埋藏在强烈的负面感觉下,马小玲仔细望着她的神色,终於在岳子熙眼波流转瞧她俩一眼之际,马小玲发现了,那是──求助。
岳子熙迳自入座,佣人很快端茶在桌面上搁了三杯,尽速退去。月甄终於盼到她露面,早是焦心不已,破口就道:「子熙,我知道是大哥对你不起,但这一切不干师父他们。你消消气,高抬贵手,把一切恢复原状吧。」
「这是我父亲的主意。」岳子熙冷冷撇过头。
「令尊来过天逸堂了,也暗示你若回心转意,就不再对我们如此胁迫。子熙,冲着大夥与你相识的情谊,你就代我们与令尊商量,这件事到此为止好不好?」
「我还记得何师父不是说过,面对我这种奸商会不留情面嚣张,他怎麽就让你们来低声下气了?」岳子熙低哼。
「那时我们彼此都有误会,有求说的也是气话,这段时间他不也当你是朋友了吗?」
「那又怎麽样。」
「子熙……」月甄还想多说些什麽让她回心转意,马小玲此刻却压住她的手,肃容朝岳子熙道:「没人要你作贱自己!」
这话一出,月甄惊呼地摀住了嘴,岳子熙更是愤恨瞪马小玲一眼,这句话立时让她想起那晚是怎麽受颜日诚羞辱。马小玲望着那股冉冉波动的戾气,比方才更猛烈几分,不由得轻叹。岳子熙平时能压下前世的戾气,是追爱而来,可惜这种爱危险而伤人,苦求的是回应,却不是颜日诚给予的爱才压制,说到底她是关在自己幻想的爱里。要消下她的戾气,除非她懂彼此之间互为依存的爱恋是怎麽回事。
「你们可以走了,我没话跟你们说。」岳子熙已经站起,下了逐客令就要扭头回房。
马小玲也拉起月甄转头就走,却丢下话:「自伤自苦自怜,不是作贱吗?你怨在日诚身上,我反而替他抱不平,你要耍手段就来,我们没一个人会对你摇尾乞怜。」
「小玲姐……」月甄听着已是惊慌。
「站住!」岳子熙匆匆走来,原本刻意的冷漠早已化为乌有,「你凭什麽这麽说,我怎麽讨好他你没看见吗?是他把我的爱狠狠踩在地上!」
马小玲转身:「是你的爱,还是你们两个的爱?他不爱你,你就这麽对他,换句话说,这样的你凭什麽值得他爱?」
岳子熙大叫:「他糟蹋我的爱,我这样对他不对吗?」
「他何时请求你来爱他,他对你没有半点奢望,不作回应又怎麽算是糟蹋。扪心自问,他玩弄过你的感情吗?子熙,爱一个人不是一昧地只想获得回应,不是糟蹋自己的尊严来求他爱你,你让自己处到这副境地,跟他何干。你不过想从他身上抢来一个名为『爱情』的玩具,这个玩具不仅对任何人更对日诚来说是个珍贵的东西,他要给出这件东西就会掏心掏肺、真心诚意。你只想抢,又怎能怪他这麽对你。」
「为什麽你们怪的都是我……」岳子熙涌出泪来,「我真心爱日诚,可是他却这麽对我,我的心会痛啊。」
马小玲摇摇头:「你的心会痛,他的心就不会吗?他不爱你,不代表他不明白你的爱,只是你没做到让他愿意给予。日诚是个成熟的人,这样的他不会因为你苦苦付出感情就勉强自己去爱你,勉强与你交往。所以他为你做的,就是让你昂首挺胸不必屈就在人前可怜。你说他糟蹋你的爱,他有什麽好处要去糟蹋你,面对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日诚难道不会感动吗?你用这种方式求取他的爱,只是加深他的无奈,只是给他无尽的折磨。何苦要一意去爱他,却不想着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来让他渴求,是你先糟蹋自己,又有什麽话去埋怨他。」
岳子熙登时哑口无言,泪水如雨滴不断落下,良久泣道:「那我能怎麽做……」
「想,除了想还是想。不要一昧掏心掏肺,不要只将自己的心拱手奉送,去想怎麽让他来爱你。」
马小玲拍拍岳子熙的脑袋,推推月甄,转身走了。月甄心中怜惜,转头又望了岳子熙,见她蹲在地上哭泣,足见她对大哥的爱是真心诚意。她与何有求的情况也是大同小异,只是她不逼迫,才等到何有求的爱,月甄暗暗希望她会懂。
当晚,岳子熙独自来到天逸堂楼下,抬头仰望那间唯一仍还灯火明亮的屋景,不觉又滴下泪。她好想再如以往毫无顾忌闯进去,瞧几眼颜日诚总是对她无奈又气恼的举止。岳子熙哭得更伤苦,想马小玲骂得真是一句不错,连颜日诚这副嘴脸她也爱瞧,不是作贱是什麽?可她就是想瞧,就算是嫌弃的神色,她就是爱了。
岳子熙擦擦泪,转身离开,背影凄苦地隐敝在闪烁霓虹下。失神走着,才发现原来前方没有颜日诚的身影,是如此远地看不见尽头,一苦,又滑下了泪。
「长得这麽可爱却哭成这样,看得我好心疼啊,别哭,让我好好安慰你。」
岳子熙一惊,匆匆回神,才见身前挡了两个陌生男人,登时骂道:「走开!」
「哎哟,原来还挺凶,我就喜欢这个性。来嘛,我们会好好安慰你。」
「你们这两个变态,放开我!」岳子熙脸色一白,频频想挣脱那两人的手,未料自己仍是被拖着往暗巷,这一怕已忍不住大声呼救。她拼命挣扎,才知道之前学的一点用都没有,可她当时的确狠狠教颜日诚举手投降了,赢得得意自满,为什麽现在却毫无反击之力?
陡然间听那两人此起彼落哀嚎,岳子熙手一松,往後跌去一坐,怔怔望着那高大的身影不费吹灰之力打跑登徒子。那人瞧那两恶徒跑远了,才转头朝她一瞧,凝重叹气。岳子熙望着已是流下泪,好容易才说服自己,眼前是切切实实的颜日诚。
「这麽晚了为什麽一个人在这儿闲晃,你家司机呢?」
见岳子熙失神摇摇头,颜日诚又叹,想她肯定是吓得三魂失了七魄,只得小心翼翼扶她起来,重回灯火之下。陪她走回车旁,颜日诚望着她仍还惊惶的神色,隐隐心疼,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不发一语又转身离开。
「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一切恢复原状,」颜日诚匆匆转过身,已见岳子熙神色坚定,「只要你打赢我!」
*
此刻,他俩在寂静无声的道馆里,除了彼此,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复生听闻岳子熙摆下擂台择期恭候,一股好奇就没压下过,整日求着师叔让他观战,却遭颜日诚烦躁地推开他的脑。现在就只剩下彼此在道馆,颜日诚想起岳子熙曾经在这儿学习,还是历历在目。
可当时的气恼现下已经半点再也感受不到,他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似乎褪下什麽他还分不清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一种隐隐勾人的模样。颜日诚不禁沉吟她为何要用这种方式,那晚的情景足以令她知悉自己根本打不赢,既然打不赢为何还要这麽做。颜日诚陡然心一揪,岳子熙是要用这种方式归还他们的生活,一个不用她低声下气,光明正大认输的方式,一个守住自尊的方式。
「只要你打赢我,我保证一切恢复原状,包括,我从没在你面前出现。」岳子熙神色淡漠,却让颜日诚的心蓦地紧了。
一声吆喝,岳子熙已二话不说朝他奔来,颜日诚猛一回神,习惯反射,就这麽伸手扯了她衣襟,将她摔在地上。颜日诚冷抽一口气,还没回神自己怎麽就这样将她摔了,岳子熙忍着痛又爬了起来,使力想打倒他,却根本一点也没法憾动他。
颜日诚瞧她拼命,不由得又怜又苦,到底为什麽让她这麽爱着自己,他根本从没付出过一丁半点真心。他原处站着完全没出手,任由岳子熙一意挑衅,几回将她摔在地上,那力道是越减越弱,瞧着她的神色也越来越柔。不知为何,这彼此打斗的画面让颜日诚逐渐对她有了怜爱,就像她本该这麽做,就像自己等着她已几百年。
数回过去,岳子熙最终被他这麽一摔,终於累得再也站不起来,一张脸已看似要哭。「刚才都是你出手,我可还没出手……」岳子熙一愣,眼睁睁瞧颜日诚已扯起自己的衣襟,毫无吃力地将她拎了起来,重重翻身一摔。岳子熙吓得惊嚷一声,以为自己就将受疼,岂料就在跌下地前,颜日诚乍然停了动作,仅离地咫尺小心将她放在地上。
岳子熙大字躺着,泪珠早是滚了出来。她缓缓站起身,擦了泪,朝颜日诚鞠了一躬,抬起身才道:「你赢了,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你可以放心。」
颜日诚面无表情任她错肩离开,又听见她压抑的啜泣,心莫名重重一疼,冷不妨回头大喊:「我也给你一个机会!」
「只要你打赢我,我们就在一起,敢吗?」岳子熙匆匆转身,瞧见颜日诚不同往昔的柔和,那微微隐藏不住的笑,岳子熙涌出泪,「敢!」
一切都恢复原状,天逸堂外不再有人生事,硕寰金控派人和气商谈,想将这栋大楼重新改建,便於招商卖屋。只要何有求同意,愿意无条件将隔壁房子扩充天逸堂原本的坪数,等同是两屋相并。大夥欣喜非常,几日来着手收拾,颜日诚也从况天佑手中接下完颜不破的故居,暂时让毛平等人居住,静待天逸堂翻修整顿。
WaitingBar也有惊喜,硕寰金控成了屋主,愿意以极低价钱让况天佑夫妻买下这栋楼。硕寰释出极大的诚意,他夫妻俩斟酌财务许可,总算办妥手续,从此享受硕寰开出的极低利息缴纳房贷,圆一个家的梦终於实现。
岳振涛带着女儿又登门造访,言谈中颇有愧欠,无非是因为岳子熙扰出这件事,句句都是请毛平千万别往心里去。毛平自然毫不在意,此事已有圆满的结果,还有什麽可责备,两人很快云淡风清,谈笑如昔。倒是岳振涛瞧着一旁的颜日诚不免又叹气,无端给女儿这种刁难,这岳父望女婿,恐怕短时间是不可能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