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颜日诚应着况天佑的邀约,心中莫名,再度回到完颜不破的故居与他会合。再回到这间屋子,颜日诚又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恍惚之际见到的那个女人,心中隐隐盘旋着一股思念。但见到那副面具裂了,心也疼了,更是恼着岳子熙当日莽撞的态度,颜日诚赶忙避过不瞧,省得又生怒火。
他见况天佑一句话也不说,低头坐着沉思,心中说不愧疚是不可能:「哥,对不起,我也不想事情变得这样。」
况天佑抬头:「日诚,你爱岳银瓶吗?」
听他没头没脑爆出这句话,颜日诚忍不住喷了一口气,好笑道:「我见都没见过她,怎麽会爱呢?」
「你知道那副面具是谁的吗?」颜日诚摇摇头,况天佑一点也不意外,「是岳银瓶的。」
颜日诚恍然大悟:「所以这是完颜不破留下的遗物。」
况天佑点点头:「那你又知不知道他们的感情有多深?」
颜日诚叹道:「哥,你直接了当说吧。」
「如果你是因为这副面具而生气,这说明你心中有岳银瓶,但你跟她从未见过,却因这件事而恼怒子熙,仔细去想,究竟是你在生气还是不破的气。一个跟你没有关联的人,何苦要缠绕这麽久,扪心自问,若是寻常你了不起只会骂子熙几句,绝不会这次狠下心来。」
颜日诚垮了脸:「我本来就讨厌她,这次不过是累积无处发,终於找着机会一次把她赶走。」
「你讨厌她什麽?」
颜日诚厌烦不已,积压的怒火让他不由得滔滔不绝:「哥,你也亲眼看过,她有多惹人烦。我又不是她的谁,她老爱这麽管东管西,她自己却莽莽撞撞老教人担心。说话永远不经大脑,老让我担心她说出口的话会伤害到人。不论我要去哪,她就跟黏皮糖似的,好似我出门就不会回来,结果反而是我在担心,她跟我出门会不会出事。你就说吧,像她那样的人,我总要提心吊胆,这边怕那边忧的,我真的很累。」
「所以把她赶回家去,让她像笼中鸟一样,起码就不会这麽担忧了。」
「当然了,你别看她一副大人样,行为举止跟个小孩没什麽分别。我软了些态度她就笑,我严厉一张脸她就哭,好像我主宰她的喜怒哀乐。她连自己的情绪都得看我的脸色,我能不担忧这种人,能不烦她吗?」
况天佑轻轻笑了:「你说的这番话,要不要自己再仔细想过一下?」
颜日诚疑道:「想什麽?」
「因为我听来,句句都是你对她的担忧,句句是放不下心,可没一句是讨厌。」
颜日诚愣了愣,一时哑口无言,况天佑拍拍他的肩,微笑道:「不管是不是都不重要,人已经走了,说什麽也没用。日诚,这件事你不用觉得自责,人生在世不可能一帆风顺,我跟小玲还有你师兄都有默契,能减低多大的伤害就尽力去做,真避不了,了不起就是重新开始。」
几日来,硕寰金控的手段是越发激烈,大夥为了不让毛平忧心,仍是强忍忧虑,每日佯作若无其事,继续开门营业。不过客人的流水量早是活生生少了大半,硕寰金控的手段让不少人都不敢上门。WaitingBar的处境更是难为,房东卖了房,银行也出了通牒,勒令况天佑夫妻近日就得搬迁。
罗宇苍与sky一面收拾酒吧,一面无精打采,况天佑瞧在眼底,除了振作精神好好慰问他二人,还得尽快觅间住处。一夥人被逼到绝境,不由得已哀声叹气,看来终究是再无退路。
这日午後,天逸堂终於又有客人上门,来人却是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西装笔挺,双眼很是有神。他仔细瞧过天逸堂,才在月甄招呼下,坐来颜日诚面前。
「这位先生想知道些什麽?」
「想知道什麽,你都算得出来吗?」
颜日诚微微一笑:「不敢说都算得出来,天地浩瀚,人之渺小又怎敢妄称神通,但求为先生消灾解厄,出一份助人之心。」
那人笑了:「说话是挺谦和。这麽吧,你们算命的,第一瞧在眼力,不如师父就先瞧瞧我这个人,实话实说。」
颜日诚微微蹙眉,不动声色打量他好几眼。月甄也觉此人有些不对劲,已暗自去里头唤了何有求,想让他紧急时出手帮个腔。何有求轻轻掀开帘子瞧,瞧了一会儿,心中已然有底,正想出去亲自招呼,却听见颜日诚开口:「先生应当是硕寰金控的董事长,岳振涛。」
那人脸有惊奇,笑道:「怎麽瞧?」
「您方才进门,仔细瞧过我们天逸堂,神情之中脸露审析,不同其他客人匆匆瞧过一眼,随後露出的心急求助又或好奇不耐的神色,您的神情只说明,您在评估天逸堂对於您有多大的利益。再者从您穿着举止,显示出您是身处上流之人,服饰透出您的品味,举止表现您的教养,绝非打肿脸充胖子,这气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
这第三,您方才坐了下来,表露出您身居高位,坐着时稳若泰山,聆听时却如狮扑狡兔,说明您得镇着硕寰可又不能放任员工轻怠,是以习惯这副举止。您没脸露谦恭又或慎微,除了证明您是人上人再无别的。这最後一点,是您手腕那只精工表,正是硕寰金控四十周年庆,您为犒赏高阶主管专门请店家而制,为求员工同心,您自己就戴了一只,表面还有您硕寰的刻记。以上说的,都不是我认出您的最大原因,而是子熙有您几分神韵。」
何有求轻轻笑了,心中大大欣慰,好奇跟着一块瞧的复生早是张大了嘴,暗暗赞叹师叔竟然瞧出这麽多来。
岳振涛哈哈笑了几声,点头道:「说的真不错,看来子熙想买下这间天逸堂,果然有她的眼光。」
颜日诚道:「所以岳先生今日来,是想下最後通牒吗?」
「子熙有监赏的能力,可不知有没有识人的眼光。」岳振涛敛了笑,已摆出生意人的嘴脸,「这间天逸堂对我而言没有多大的价值,我们硕寰经手的企划与生意每一笔都不是天逸堂能比得上的利润,看在这里的地段与商机,买下这里根本只是鸡肋。我今天来,就是给你一个机会,留或留不住天逸堂。」
颜日诚毫不畏惧瞧着他双眼:「岳先生要给我什麽样的机会?」
「我是以父亲的身分来的,就是想瞧瞧,是什麽样的家伙让我们子熙从开朗的女孩成了这副模样。我女儿本是坦率真诚的人,可自从认识你,就没有一日开心笑过,身为父亲,我是不是该找你兴师问罪?」颜日诚一句话也不说,只盯着他眼瞧。
岳振涛道:「我打听过你,承家业经营一间道馆,以教拳维生,往年参加过不少比赛,这几年才兼职相命,说来是挺勤奋的人。我对你这个人没有多大偏见,我瞧人就瞧愿不愿意上进,既然子熙喜欢你,我也可以退一步。我不可能让子熙吃苦,更不可能任她替你管理道馆又或在这里做些杂事,你们想在一起,就得攀得起她。你来我这儿从基层学,一句话答不答应,就是你留住天逸堂的机会。」
何有求三人一听,相视一望,不约而同已猜出颜日诚的心思,这问题根本就是多余。颜日诚状似沉思,好一会抬起眼来,正色道:「我答不答应都过不了岳先生这关,说什麽都是白费。您想买下天逸堂,就看谁能耗。」
岳振涛愣了愣,随即一笑:「有意思,是个内敛的人。你说的没错。答应了,我说你不知羞耻;不答应,我说你不识抬举。」
「既然岳先生瞧也瞧过,问也问过,您心中有何盘算想必谁都改变不了,请恕我不送。」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改变我的心意,这是你最後的机会,好自为之。」岳振涛不急不徐站了起来,转头对月甄道:「毛师父在吗?我想见见他。」
月甄一愕:「我师父……您先稍等。」
月甄匆匆前去请了毛平出来,大夥更是一头雾水,不住盯着岳振涛瞧。一会儿,毛平拄着柺杖缓缓出来,岳振涛已是着急前去,搀了毛平一把,笑道:「毛师父,几十年没见,您还是这麽老当益壮。」
毛平摇头一笑:「我当是谁呢,把我这几个徒子徒孙吓的。振涛,你的生意干得风生水起,我也为你感到高兴。」
「哪的话,若不是您为我指点迷津,我这家业肯定早就垮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您的云踪,好容易才听说您回来,本来就想抽空造访,偏偏让这几个孩子闹的。」
毛平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必担忧。你把子熙教得好啊,如此坦率真诚,很得我心。」
「说是坦率,其实不过就是任性,这件事闹这麽大,还望您老别见怪。」岳振涛一叹,转头瞧了几眼颜日诚,回头又道:「我是留有余地了,可我的子熙还没顺这口气,毛师父,这件事您得多帮帮。」
「孩子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操心。」毛平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岳振涛点点头,又笑:「毛师父,择日不如撞日,就上我那儿吃个饭吧。内人许久没见您了,子熙见您来肯定也是高兴,就别推拒,司机还在楼下等,晚了我让他送您回来,走吧、走吧。」
「真是,干嘛这麽客气……」
目送他们离去,门外依旧还能听闻谈笑声。一会儿,众人回过身来,面面相觑,复生忍不住搔搔头,一头雾水道:「什麽嘛,原来师祖早知道这件事,而且还与岳董事长这麽熟,这是不是说我们没事了?」
「你刚没听他说吗?能改变他心意的只有一个人。」何有求说着,目含深意望着颜日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