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後,何有求独自来到书房,埋首画图。月甄瞧见了,迳自暂停自己和颜日诚二人研习道法,前去厨房泡杯茶端去,便静静瞧着一会儿。何有求望见她来,早搁下笔,先品尝她端来的心意,才将月甄拉来自己腿上坐下,环腰紧抱,有意想讨几句夸赞:「你觉得怎麽样?」
月甄瞧瞧草图,笑道:「你问一个不懂的人,能听到什麽?」
「随便都好啊,比方你好棒、你好厉害、我爱的人怎麽这麽有才华……」何有求摇头晃脑。
月甄笑了几声:「你自己都夸自己了,还需要我说?」
何有求笑道:「那不一样,我夸自己那叫自大,给你夸那叫赞扬──说真的,你到底要不要夸我一句?」
「夸,我没有一天不打从心底觉得你很棒。」月甄嗤笑一声,忍不住捏捏何有求的鼻子,「这几天,你就这麽专心替况大哥设计酒吧,我也有点话想说。」
「怎麽啦,是我疏忽你了?」何有求急道。
月甄瞧着他的脸,微笑道:「不是,你身兼多职,我是怕你累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你用。」
「那你给我一个爱的亲亲,我就不会累了。」何有求噘起嘴来想讨吻,惹得月甄一个劲地笑,挣扎闪躲。复生正巧经过想去厨房喝点水,望见此景,忍不住一身鸡皮疙瘩,感到全身涌来一股恶寒。月甄一羞,连忙将何有求喝尽的茶杯拿了出去。复生拿着矿泉水趁此站来门边,见月甄走开,才摇摇头,「师父,原来你也怪肉麻的,以前没见过你这个样,瞧得我好不习惯。」
何有求白他一眼:「臭小子,我跟你师母打情骂俏有什麽好奇怪,谁让你盯着看。刚好你提到这点,我丑话说在前头,别在外头招惹什麽乱七八糟的人,风流归风流,你小子可别污辱师门的名声。」
复生耸耸肩,又喝了口水:「说到招惹,怎麽这些天没见那个死缠滥打的岳子熙,是不是又被师叔骂了?我瞧师叔这些天心情也不大好似的。」
何有求暗暗叹了,没多说什麽。颜日诚这些天心情不大好,虽未必是气着岳子熙,可也让何有求有些忧心。那日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师弟恍惚之际就这麽冲着岳子熙喊了句夜叉,神情是眷恋的,这显明是完颜不破的感情在影响。
「我来了!」莫名听见有人大嚷,复生连忙探头一瞧,随即转头冲着何有求笑:「说曹操,曹操就到。」
月甄迎了过去,笑道:「怎麽这麽晚还过来?」
「才七点多,哪有晚。而且我不来,有人会想我的嘛。」岳子熙笑得开心,迳自奔到阳台外。
复生走出,摇头一笑:「有时候做人少根筋也是好的,每天都可以这麽快乐。」
一会儿,却见颜日诚不耐烦走回屋里,频频甩开岳子熙的手,冲着她大骂几句。大夥根本已是多见不怪,反正无论颜日诚怎麽骂,岳子熙就像没心似的,一点也不瞧出她疼,怎麽骂怎麽缠。可今天颜日诚的态度与寻常有些不一样,是句句往绝里骂,骂得岳子熙平时就算撑得住嘻皮笑脸,这会儿也逐渐撑不住了。
「天逸堂的大门是随便让你进来闹的吗?我再说最後一次,以後不要再来了!」
「你怎麽了嘛,我怕你气没消,这些天才不敢来吵你,干嘛这麽小心眼气这麽久。」
何有求闻声已忍不住出来瞧究竟,月甄也匆匆上前圆场,小心翼翼安抚:「哥,别气了,子熙上回也是不小心的,何必气这麽久。」
复生不知前事,一头雾水追问:「什麽事啊?」
颜日诚毫不理会,只道:「上回归上回,我早不乐意见她来。」
岳子熙讨好地拉拉颜日诚的手:「对不起啦,我知道你可能还在生气,所以我特地带了礼物送给你,你就别生气了。」
颜日诚一听,烦躁地甩开她的手:「你当我小白脸啊?谁希罕你的礼物。」
「不是啦,这个礼物很特别,我找了好久,还亲自加装饰。」岳子熙赶忙从皮包里取出,原来是一件面具,上头还黏了数百颗水钻装饰,闪闪发亮。她拿在手上展示,已笑得开心,「你看,比我不小心摔裂的面具还漂亮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像的,你就勉强当作是那件面具怎麽样?这是手工做来的,也不便宜。」
颜日诚一见,心头猛然一震,面具这东西不见还好,见了他的心就莫名地疼,不知为何就感觉岳子熙毁了他最心爱的宝贝,忍不住大手一挥,将那面具重重打在地上,登时体无完肤。岳子熙低头一瞧,怔怔傻在原处,颜日诚错肩就走,拾了外套离开。
「哥!」月甄大急,见岳子熙已滚出泪来,哪还顾得了大哥,「子熙,别哭了,大哥他只是……」
岳子熙扭头就走,全不顾後头的人叫唤。复生搔搔头,皱眉道:「师叔会不会脾气也太硬了,岳子熙好歹做到这个地步。」
岳子熙冲下楼来,四顾一瞧,总算见着颜日诚远去的背影,立时赶去。她吃力拉住颜日诚,挡在他身前,一望见他冷绝的神色,泪水早是委屈地流了出来:「你为什麽要这麽对我,你以为我没有心吗?我是人,我也会痛的,每次听你这麽骂,我的心会疼,像刀割,你知不知道!」
「没人要你作贱自己。」
陡然间,响起一个清脆的巴掌声,颜日诚抚着脸,目光已横着瞧她:「这是你第三次打我巴掌了……」
「什麽第三次,这才第二次,你想要第三个巴掌,我现在就给!」岳子熙全然不记得自己曾在醉意醺醺下赏过颜日诚第二次巴掌,冷不妨举起手,朝颜日诚就要搧去。颜日诚牢牢抓住她的手,愤愤地甩开,「像你这种女人,多说什麽也是浪费,以後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
岳子熙掉着泪,吼道:「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颜日诚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彷似再与她说上一句话,等同是污了自己的嘴。岳子熙在原处动弹不得,如此绝情的背影,让她根本动不了脚,只能任自己在此哭泣,「颜日诚,我会让你後悔这麽对我,我一定会让你後悔!」
*
岳子熙从此没再上门,那晚究竟如何,何有求等人如梗在刺,想问却是不敢问,几天来就这麽忍受颜日诚冷冰冰的脸,大夥只能摇头叹息。况天佑知悉他二人闹僵了,忧虑更深,不免有些责怪自己多事,无端让可能走在一块的两人就这麽断了缘分。何有求除了让况天佑别往坏处想,实则心中也是一点盘算也没有。
虽然日子又回复往常,但这段时间大夥听多了岳子熙吵闹,陡然间没了,还真感觉有些不适应。有时众人无心在颜日诚面前提起岳子熙,便遭他射来凌厉的目光,彷佛这间屋子响起她的名字也能让颜日诚躁怒,大夥只得小心翼翼。
就在大家已经接受岳子熙已然放弃的事实,这日天逸堂莫名来了几个西装笔挺的人,指名要找何有求。
「你说什麽,要买下我这间天逸堂?」何有求僵着脸。
「是的,这块地已归敝公司所有,这栋楼的所有屋主,我们都已接洽收户,只余您这间。只要何先生答应,敝公司绝不会损及您的劝益,希望何先生仔细考虑,尽快给予答覆。」
何有求压着怒火:「你们是哪家公司派来的?」
「硕寰金控。」
众人瞬时愕然,颜日诚更是暗生怒火,频频喘伏。无独有偶,WaitingBar也出了事,硕寰金控找上屋主,以极高的价钱欲买下酒吧这栋楼,屋主贪着极大的利润,自然找上况天佑夫妻,盼他们早些觅处地方搬出去,好完成这场交易。大夥对这迅雷不急掩耳的打击都慌了神,聚在一块个个脸露忧心。
月甄愁道:「子熙怎麽会这麽做……」
复生苦道:「月甄姐,你该庆幸,好险师叔守住你们家最後一处堡垒,没让岳子熙知道,否则你们连住的地方肯定也会被她剥夺。现在天逸堂、WaitingBar还有师叔的道馆已经有人虎视眈眈,真不知能撑多久。」
「我不会卖的,这是我大哥的故居,死也不能卖。」何有求握紧拳头。
「我跟天佑才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房东已是挑明要卖。住的地方倒还好,这些年存的钱够我们勉强买间房子,但酒吧就……花费这麽多心血经营的酒吧,就要这麽收了,真是有些不甘心。」马小玲欲哭无泪,况天佑也是愁苦,只能搂紧马小玲,夫妻俩怎麽也得熬过去。
见大夥欢容难露,况天佑叹道:「你们千万别让毛师父知道这件事,他年岁已大,不能再经历一次动荡。结局是好是坏,能瞒一刻就一刻吧。」
月甄早是压抑不住,光是想到师父会为此操烦,忍不住就道:「子熙不是这麽狠心的女孩,不行,我一定要跟她见个面,好好跟她说。」
「我也跟你去。」马小玲听了此言,也想劝之以情。
「你们一个都不准去。」自始至终未开口说过半句话的颜日诚,已是忿忿站了起来,厉声驳斥,「她只是想见我摇尾乞怜的模样,你们谁敢去,就是跟我过不去!」说毕,气冲冲转身离开。
「师叔,现在不是面子重要了……」复生揪着脸苦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