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突然见月甄失魂落魄、泪流满面出现,马小玲等人都瞧呆了。sky匆忙倒杯水来,只见她急急喝下,却一时给呛着,那模样更添几分楚楚可怜。马小玲匆匆拍了她的背,心中已猜着几分,便示意况天佑等人迳自忙去,才搀着失神的月甄缓缓上楼。这才上楼坐下,月甄已抱着马小玲的肩头就哭,马小玲一时没法多问,只好静静让她宣泄。
哭了一阵,月甄才抬起头来,擦了泪,撇过头去只道:「小玲姐,我没事了。」
「你从哪里过来的?」
「……师父那儿。」月甄红着鼻子。
马小玲轻声道:「你这样子,大家都看到了吧?」
月甄再没说话,等於默认,马小玲紧紧握住她的手,又怜又疼:「五年了,也不容易,是熬不住了吧?」
月甄凄道:「我没想说的,但不知道为什麽,就这麽说了──还、还是怨着他说的。」
「那肯定没听他说好话,要不你不会这麽伤。」马小玲抽来一张卫生纸,湛乾她眼角的泪,「这事儿说开了,要避也避不了,你打算怎麽办?」
「我不能见他,至少这时候不能见他。」
马小玲叹道:「那你什麽时候才能见,等到你不爱他的时候?你不见,他们也会找来,光是你师父就会担心。」
月甄委屈啜泣:「面对一个对自己无动於衷的男人,那比拿刀割还疼。就算他什麽都不说,那双冷漠的眼就像硬生生把我的尊严踩在地上,让我赤身露体,根本再没脸见人。小玲姐,你帮我求地藏,求他把我的记忆也消除算了,见了他会痛,不见他更痛,不如乾脆把他忘了,将他当成陌生人。」
马小玲摇摇头,指着月甄的胸口:「这里,忘不了。」
「那我到底该怎麽办?」月甄头一埋进马小玲的胸怀,放声哭泣,「这不说能逼自己熬,说了就再没法回头继续熬。你们都是死心塌地的人,你告诉我该怎麽办,告诉我怎麽面对这种人……」
「你难道不是死心塌地吗?」马小玲沉痛叹了,温柔抚着月甄的发丝,「你也说我是死心塌地,我又该如何告诉你怎麽面对?劝你别爱,我打心底为你惋惜;劝你继续,我又打心底为你怜惜。你和我不一样,我和天佑是身分的对立,坚定了往对方走去,才历经波折在一起。你和有求是相同的磁石,你进他退,怎麽也难交集。这件事让你心苦,只因他不愿向你走来,我们逼不得他。你问我能怎麽做,我跟你一样心有余力不足。」
月甄的泪水无止尽的宣泄,马小玲说中的正是她痛处,何有求根本从没向她走来,她只能埋藏心思逼自己在原地等候。这事儿才揭露一些,只往前走了半步,月甄就嚐到了苦。如今就算再回原点,风景也跟当初不同了,至少望着何有求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他望着自己也绝不会像以前一样,苦是注定跟着她回到原点。
「别哭了,你哭的痛又有什麽意义。」马小玲抬起她的头来,满脸疼惜,「如果真的很痛,那就别爱了,我们无法逼人,只能勉强自己改变。」
月甄怔怔瞧她:「所以,你是劝我别爱他?」
马小玲苦道:「有求这个人固执,光是瞧他能为六月的死,拼了命要将她从地府带回来,他的情就足以令我们想得深。这样的有求,你沾上他只有苦,我们就算想一辈子也无法肯定他什麽时候才能放下这段感情,想取代六月,你只会遍体鳞伤。我本想着有你陪在他身边,有求应当能快点放下伤痛,但你不过才提了几句就受到这麽大的伤,我又怎麽忍心劝你坚持。你退了出去,好歹只有一人在伤,总也好过两个人都苦。」
「大哥也是这麽说,既然这样,我不爱就是,再也不爱了。」月甄心口不一,说完这话,心痛得顿时又哭了出来。
「月甄……」
天涯此时打着呵欠,睁着惺忪睡眼走出房,乍见月甄满脸泪痕,立时清醒,忙道:「月甄姑姑,你怎麽了,谁欺负你?」
「没有,没人欺负我,我是想到爷爷。」月甄赶忙擦乾泪,挤出笑来。马小玲一愕,起身推走天涯,「天涯,去瞧瞧弟弟醒了没?醒了就带他吃早餐,我早餐都煮好了在餐厅,吃完就赶快刷牙漱洗,你还得上学。」
「知道了。」天涯点点头,转身回房之际,忍不住又再瞧一眼月甄。
月甄忙道:「小玲姐,我还是走吧,天涯他们都醒了,这件事就别说了。」
「先等等,如今你又能去哪?一会儿天涯就上学了,过会儿天佑也会上楼,我将天棠给他看着就行。不如你今天就休个假,我陪你出去走走、散个心,心境开阔一些就不会钻牛角尖。」马小玲急急拉住她,月甄想了想,回家或回天逸堂都是她目前不想待的地方,眼下也只剩这处可以稍解一下苦痛,随即点头又坐了回来。
sky小心翼翼上楼,望见她俩只尴尬笑了笑,随即走到案前,朝祖师爷一拜,慎重取了伏魔剑就走,没多事询问。一会儿见天涯姐弟走出房来,月甄赶忙低头,不想再让他俩瞧见自己的模样,果见他姐弟俩途经而过,直接上餐厅吃饭去了。
这会儿况天佑在酒吧,已接到复生心焦不已的来电:「月甄是在我这儿,看样子是出了点事,小玲正在陪她,你就跟你师祖说一声,让他安心。」复生在电话那一端罗唆个没完,况天佑频频点头,好久没说半句话,前因後果听复生说了,便也知悉发生了什麽事。良久,况天佑好不容易才挂了电话,心中已忍不住叹息,何有求的执着除了伤己,终於也伤了人。
趁早出门散心,月甄仍是沉默着脸,心思并未放在眼前的景象。马小玲一路说着,也一路瞧她的反应,这会儿终於也再说不出任何话,两人默默并肩走着。晴朗的天空,在月甄眼中却是雾蒙蒙的,她好期盼这时应该来场雨,这样她滴下的泪在外人眼中见了,也察觉不出分别。
马小玲忽地叹道:「也许有个人可以帮你。」
月甄急忙转头瞧她,神色殷切不已,马小玲又道:「是你师姐,如果你愿意跟她说,她或许会有些不同的看法。」
「毛忧?」
马小玲语重心长:「她在感情上最像有求,当年有求为爱创出天地不容的还阳禁咒,毛忧也为爱施展过还阳禁咒。或许只有她,才能切实说出有求的心境,你唯一不明了的,就是无法明白有求为何会这麽执着,听毛忧说,应当就能明白。」
月甄踌躇道:「毛忧虽然是我师姐,但我们并没什麽交集,突然因为这件事麻烦她,总是有点唐突,让她回忆过往怎麽说都有点残忍。」
「毛忧是个热心肠的人,你曾帮过她一回,在她心中,她肯定已将你当成亲人。不管有没有用,只要能助你走出去,也是好事。」马小玲语切说着,月甄听了,半晌终於点头。
过了片刻,马小玲二人找了处极为幽静的餐厅,隔远了一旁的食客,安心坐着等候。不到几分钟,毛忧就踏大步奔来,一脸的欢欣,还没走到面前,就急着开口唤人了,惹得已是少数的客人也不由得侧目。马小玲细心看过周遭的反应,便知道毛忧用意念展露了皮相,当是一般人。
毛忧一屁股坐了下来,早是笑道:「本来听说你们请我吃饭,我很开心,但一想,又觉得你们是故意的,这饭我能吃吗?调皮,特地找了间餐厅开我玩笑。」月甄怔怔瞧着毛忧,实在无法相信她会是马小玲口中说的那种人,她是如此开朗乐观,一点都不像是为爱执迷不枉的人。
「怎麽这样瞧我?」毛忧糊涂笑了。
「毛忧,找你出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马小玲微微苦笑,将来龙去脉说了。
「这件事,不好办啊。」月甄顿苦,愁郁地垂了眼。毛忧见状,怜惜地握着月甄的手,那股阴寒间接传了给她,让月甄不由得又寒又涩:「该怎麽跟你说……有求的爱很可怕的,被他爱上那是打从心底充实,但他若不爱,那是用千刀万剐都难形容。」
月甄又急又慌:「你的爱和师兄一样强烈,难道你也认为自己的爱很可怕,会让人千刀万剐?」
毛忧缩回了手,眼底已出现蒙雾:「是,对自己对他人都是千刀万剐,我剐着自己的心,以为伤的只有自己,却不想那是两面刃,也伤了别人。他爱我,我从来没得选也没得逼,可是他爱我的苦,我无可避免得算在自己头上。」
「毛忧……」马小玲忍不住轻声阻止,毛忧却扬起手,笑了笑,「小玲,你放心,我已经过去了。」月甄静静掉着泪,听到毛忧这麽说,似乎已再没有任何希望,除了放手再没有其他办法。
瞧见月甄哭得这麽伤痛,忍着声更觉那副模样凄苦,毛忧轻轻拍她的手,微微一笑:「但是,我终究还是爱人了。」
一语顿生希望,月甄连忙抬头,毛忧娓娓说着,脸上却已洋溢着神采:「要跨越过去不容易,我也是吃尽苦。有求这点和我很像,说是深情,其实更多的是给自己的凌迟。我能走出来,是因为认清我原来不欠对方,爱他时我真心诚意,不管相伴的时间多长,就算他离开我也心安理得,何必用逝去的爱折磨自己。可惜我认清得晚,不欠这个反而欠了另一个。那个人真心爱我,努力让我明白,爱不是秤斤秤两,不是比较付出多寡,不是亏欠弥补,只要爱了就简简单单去爱,就算不能永远,只要想起这个人,心中就会温暖。於是我放心爱他,虽然只是短短时间交付真心,但一切都值了,因为他我才更勇敢去爱人。」
马小玲听完这席话,早已红了眼:「你怎麽从不跟我说,我一直为你担心。」
毛忧微笑道:「何必为我担心,Mars虽然走了,但他留给我的更多。我亲自送他过醧忘台,重逢只有开心没有伤苦,他的爱曾经温暖过我,现在他重生,就能用爱再去温暖更多的人。」
月甄听了隐隐震撼,爱带来的欢喜开心总容易受时间冲淡,却不知原来还有更深刻的爱来自於温暖。毛忧再度爱上的那个人,竟能用这麽深厚的温暖来抚癒毛忧的心,这比任何爱都来得强烈,是温润不带着尖锐,包容不带着占有,坚定不带着逼迫。这种爱不受时间冲刷,永远能历久弥新,她终於知道,只有温暖才能跨越时空爱恋。
「师姐,谢谢你,你的话让我大梦初醒。」
马小玲道:「你打算怎麽做?」
「我想顺着自己的心去爱他,也想顺着他的意去等候他,不管未来他会不会朝我走来,不论将来我会不会放开,顺其自然。」月甄脸上又显神采,彷佛已振作精神。毛忧和马小玲相视而笑,也明白了月甄的坚定。她俩相信,只要月甄确定了自己的心,总有一日会拥有属於自己特别的爱,不同於其他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