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来到蔡州,会合了寿州军。才半个时辰,他已经下了定论──白爷跟这些家伙格格不入。
寿州军以勇猛精锐见称,现在带领这三百人的李副将对自己身为寿州军的一员也非常自豪──结果是,他对面前这位十八、九岁,长相华美但又张狂骄傲的白护卫,徒有恶感。心道这小崽子可能对机关有一手,武功也不差,可是要对我们寿州军指手划脚,就门都没有!你来,就得乖乖协助我军,听我指挥,我才不管你是几品!
「白护卫的意思是,你先去探查好附近的机关,然後我军就听你的号令,谋定而动?」
白玉堂看着那额上青筋乱跳的李副将,气定神闲的拿起茶盅,迳自喝起茶来,道:「没错!」
「我军都是沙场上能征惯战之士,跟一般江湖客不同,只怕白护卫带不来。」李副将看见白玉堂嘴角那一抹略带嘲讽的浅笑,也不再客气。
「那李副将有何建议?是否该由你来带白某破解机关?」白玉堂下颌微扬,剑眉一挑。
李副将哼了一声,道:「这次剿匪既然是我军负责,就得按军中规矩行事。白护卫虽然少年成名,始终不是在沙场上成的名。所以你应配合我军行动,将一路上的机关拆掉,保证我军行进顺利。」
白玉堂冷冷的斜睨李副将,那冷冽锋利的眼神让这久经沙场的老手也不寒而悚,不过面子上也不能输,就狠狠的回瞪。白玉堂将手上的茶盅往桌面一拍,道:「既然李副将执意如此,白某也无话可说了。」说完出了中军帐,一晃眼那抹白影已经不知去向。李副将看了看深深嵌在桌面上的茶盅,呸了一声,骂道:「武功好有什麽用?这些把式在战场上有个屁用!」
白玉堂离开寿州军的驻紥地,心想跟猪说人话果然是不行的。以为机关就像你这蠢才一样呆呆地待在那来给你破解?说什麽白爷先去把机关破了让你大军行走?若只是那种机关,用得着把白爷大老远请来?人家的机关随时而变,环环相扣,闯过的时候要随机应变、谋定後动,还要注意着其中变化,否则一困在死门,就全军尽墨了。要把一路上的机关破除让你这蠢才大摇大摆的走过去?行!调几千斤炸药过来,不由分说把山炸塌半边,那自然是什麽机关都没有了,匪帮该已死了大半,被捉去拐卖的人顺便早死早超生,这够乾净俐落了吧?
发了一轮脾气,心下也自纳闷:「明明已经学着那臭猫的样儿,气定神闲的喝茶说话,怎麽就是跟那头猪扛上了?」在白玉堂心目中,展昭比自己会跟官场中人打交道,於是就耐着性子,试着学个样儿来跟李副将周旋,不料还是这样火爆的收场。白玉堂撇了撇嘴,心想:「那臭猫果然就是吃官粮的,跟那些人就是搭调!」
回想由开封出来时,那病猫脸红红的、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神智不清的呢喃:「水…水…」的样子,白玉堂又不禁有点担心:「那病猫不知道死了没,那狐狸先生说他是风寒入骨,积劳成疾,所以高烧不退。他连个近身仆人都没有,要喝水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匆匆忙忙的出来都忘了,反正白福没事,让他过去照看那病猫也好…等一下送个信回去吧。」白福一直留在卢方等人在汴梁的宅第,照顾着白玉堂在那边的房间,可是白玉堂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开封府里,白福也是无所事事。
「现下跟那头猪谈不拢,接下来该怎麽办?不如写信回去问问那狐狸先生,他最会使唤人,可能知道怎样使动那头猪…」正想着这事完了一定要给李副将一点颜色看看,忽然听到林子里几声孩子的尖叫和男人的叱喝声。白玉堂身形一动,飞奔向声音的源头。
眼前只见一个身穿缁衣、大约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尼姑跌坐在地上,肩上的衣衫已经浸透了血,却兀自护住身後几个不同年纪的孩子。一个大约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的男孩挺立在尼姑身前,面色苍白却仍然倔强地瞪住对面几个持刀的男人,叫道:「滚!我不会让你们带人走。」那几个男人大笑几声,其中一个狰笑道:「臭小子,你有这个本事吗?看你样子还可以,花钱的大爷们应该会喜欢。」
白玉堂几个起落来到他们身边,冷冷的道:「以为是什麽事,原来是几只乌龟王八蛋。」
那几个持刀男人喝道:「什麽人?」看到白玉堂的样子,其中一个邪邪笑道:「嘿嘿…这小子长得好俊,一定卖得个好价钱…」下一刻此人只觉自己的身子腾空而起,飞出几丈才跌在地上,神智不清的吐着血。
余人也看不清白玉堂是如何出手的,只是眼睛一花,有人头发连着头皮被削下一大片,有人右手手指被削,连刀掉在地上。白玉堂冷冷的道:「滚!」这几人知道面前这个白衣公子实是个玉面罗刹,慌忙狼狈而逃。
刚才那个倔强男孩跑过来拉着白玉堂的手,双目含泪的道:「大哥哥…你救救慧心姐姐,她要死了!」白玉堂看到那叫慧心的小尼姑萎靡在地,旁边的孩子抱着她又哭又叫,喝道:「小鬼散开!让我看看。」孩子们楞了楞,都让开了,有两个小的还是抱着不放,给倔强男孩拉了开去。白玉堂说了声:「小师太得罪了。」把肩上的衣服挑开了点,看到伤口颇深,流血颇多,飞快地封住她肩上的大穴缓住血流,心道:「这小尼姑瘦得像只小鸡似的,不止血的话会一命呜呼。」马上拿出大嫂做的金创药,道:「小师太,在下先给你伤口上药,流血不止会害了性命,莫要见怪。」对方虽然年纪幼小,却是个出家女尼,总要避忌一点。
慧心面白如纸,怔了一怔,瞥眼望了望身旁哭得唏哩哗啦的孩子们,虚弱地道:「大侠救我性命…我…多谢都来不及…说什麽见怪…」白玉堂马上把伤口上的衣服撕开一点,把药敷在伤口上,在衣服下摆撕了片碎布略为包住伤口,然後抱起慧心,问:「喂!小鬼,这小师太的家在哪里,快带路。」倔强男孩忙拉着年纪小的孩子,道:「大哥哥,我们住在那边的庵堂。」说着走在前面带路。
慧心和孩子们居住的无相庵孤伶伶的坐落在森林深处,庵堂很小,不过倒是很像样的由一道围墙包围着。围墙与屋子同高,把庵堂完全包裹起来。里面的屋子只有两个房间和中间的佛堂,因为是用青砖黑瓦建的,虽然简朴,倒是相当结实。
白玉堂在房间安顿好慧心,然後教了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女孩如何包紥,就来到外面。仔细看看,这尼姑庵除了慧心外,就只有那几个孩子。刚才的倔强男孩来到他面前,大声道:「多谢恩公救了慧心姐姐。」说着跪下叩了几个响头。白玉堂问道:「小鬼,这里只有你们吗?刚才发生什麽事?」
倔强男孩有点不悦,说道:「恩公,我叫大牛,不是小鬼。」
白玉堂失笑,心想这小子挺倔的,有意思。剑眉一轩,说道:「好,大牛小鬼头,你还没答我的问题。」
大牛生气地抿着嘴,不过白玉堂是慧心的大恩人,就忍了下来,道:「这里只有我们了,我们都是孤儿,多得慧心姐姐收留。刚才那些大坏蛋要捉我们去卖,慧心姐姐拉着那些人要我们快跑,就被他们用刀砍伤了。」白玉堂心中有数,那些很可能就是这一次要剿的那帮人贩子,早知道就留一两个下来问话。
「小鬼,这附近有没有客栈?」太阳快下山,还是想好今天晚上睡哪里的好。
「这里附近没有客栈,十几里外才有。还有我是大牛,不是小鬼!」大牛气愤的道,刚才的感激之情已经抛到九宵云外。
身後传来一把虚弱的声音:「大牛,不得对恩公无礼。」白玉堂转过头去,见慧心由刚才帮忙包紥的小女孩扶着,站在房门口。大牛看见慧心,马上跑过去扶住。
孩子们见到慧心,也马上涌上去七嘴八舌的吵嚷:「慧心姐姐好了麽?还痛麽?」慧心笑着点头,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然後对白玉堂道:「恩公,这里附近确实没有客栈,若不嫌弃请留在这里。」
「方便吗?」尼姑庵留个大男人,似乎不大好。虽然真要说起来,这尼姑庵里,连慧心在内,根本全部都是小孩子。
慧心微笑说:「没什麽不方便的,这里就只有我和孩子们,反正也没有人理会,只要恩公不嫌弃就成。」
白玉堂也不是拘泥於小节的人,也就欣然接受慧心的好意。可是过不久他就後悔了──慧心受了伤要卧床休息,那些小鬼头年纪太小不会做饭,只有大牛还可以帮忙一下,小的又饿不得,卒之还是白玉堂用厨房里剩下的东西给他们做了些简单的饭菜。
「今天真的倒霉透了,先是那头猪,然後又遇上这群小鬼。」慧心去跟小孩子住一房,而白玉堂就住在她的房间。本来慧心受伤虚弱,应当静养,不过她说:「我们没钱买炭,天冷时一直都是一起睡取暖的,恩公不嫌弃的话就住我房间好了。」
白玉堂好不容易在佛堂找到文房用具,靠着那微弱得像豆子一样的灯光写了封信回开封府,交待了公务事情,又请公孙先生传话给白福。信写完後,双目发涩,白玉堂揉了揉眉心,心想:「这群小鬼头跟小尼姑简直是穷到姥姥家去了,除了屋子还结实外,就什麽也没有,厨房里也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下锅。唉!明天去给他们买些东西,走的时候给他们留些银子吧。」把信绑在信鸽脚上,到院子去放走,伸展了几下,想:「住这里也好,也方便再去探那匪窝的机关。」展开轻功,一下子翻过墙壁,身形迅速没入林中。
(友情提示:这就是公孙和包子收到的飞鸽传书。请千万不要问那信鸽打从何来,这是千古之谜,你当作是召唤兽好了。|||||)
大约半个时辰後,白玉堂来到匪窝所在的山脚。这匪窝位置人迹罕至,盘踞在山头上,易守难攻。白玉堂老马识途的过了几个机关,一直向山腰进发。在会合寿州军之前来探过一次路,发觉这匪窝的机关颇有规模,本打算将自己所知的机关布置跟寿州军解释一下。怎料对方盛气凌人,一上来就想来个下马威,白玉堂也从来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以致初次会面就已经火星四溅。难得白玉堂忍下了发作,学展昭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可是对方并不领情,终至不欢而散。
若在以前,白玉堂早就撤手不管,人家硬要送死,难道还能不让去?只是这一次是以开封府护卫之名出差,既然当日自愿当了这差,也就认了。在白玉堂的人生哲学里,并不存在「後悔」这二字,总之是自己答应的,硬着头皮也要做下去。况且今天亲眼见过那帮匪人的歹行,就算不是公职在身,也定要去把这群王八蛋的窝挑了。因此,这晚他还是继续来探路,并掂量一下一个人挑了这匪窝救人的可行性。
过了两个连环套的网阵和一个奇门五行的石阵,白玉堂来到山腰处。他发现今晚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到了这里。刚才一路上,他看到一些破坏了的陷阱,也看到一些明显是被触动了的机关。从这点看来,这些人是匪帮的对头,而且对机关不甚熟悉──明显地,这附近应该只有寿州军符合这些条件。
白玉堂冷笑一声,心道以这种三脚猫把式想自己来闯,真是笨得要命。要是闯得过,当初就不用向开封府借人了。
沿路直上,前方忽然传来几下爆炸声。切!那些笨蛋触动了雷火阵!一边飞身而上,一边自嘲:「什麽不好做,却跟笨猫成了同僚。现下好了,跟他一样总是要救那些自己送死的笨蛋!」远远已望到六人困在阵中不敢动,两个好像受了伤要人参扶,一把耳熟的声音叫道:「兄弟们,看清阵法才动…」
果然就是那猪头!
「乾尽午中,坤尽子中。现下子时已过,先向西南未济位走十步,再转东南归妹位十五步,生门在正南乾位。」一把清冷的声音由阵外传来。李副将等人循声望去,一人悠闲地站在阵外望着他们。白衣胜雪,凤眸如刀,不就是那个跋扈小子?
李副将先是一楞,然後心想就算今天是不欢而散,这小子在江湖上有点侠名,也不会害他们。向其余几人一点头,依白玉堂之言走动,果然就脱困了。心里虽然不情不愿,可总也是个快意汉子的李副将还是来到白玉堂身前,拱手一拜,道:「多谢白护卫指点。」
白玉堂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道:「闯机关跟行军打仗不同,李副将还是留下性命,好再上沙场杀敌吧。」
李副将被他一气,脸上表情一绷,道:「军令如山,这匪窝一定得剿灭。李某不才,也不敢违抗军令。」
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请问李副将,你们六人在山腰已经被困了,打算如何攀到山顶去执行军令?」
李副将脸上气得一阵红一阵白,却又无法反驳,讪讪道:「不就是要白护卫来解除这些机关,让我军上去吗?」
白玉堂剑眉一挑,道:「李副将亲身见识过了,还没明白吗?这些机关随时而变,因此行军也只能随机应变。要把一路上所有机关停住再让李副将带兵长驱直入,根本不可能。」
李副将晦气的道:「然则白护卫有何高见?」
「暂时没有。白某不是个连机关长什麽样子都没看过就带兵硬闯的人,看过才说吧!」
李副将怒极,却也知道白玉堂说的对。这天晚上他带着五个得力手下闯山,本来就是打算要弄清楚这里的机关阵。可是,刚才只不过由山脚走到山腰,就已经中了几个机关,前面的还能勉强应付,来到这个雷火阵就差点走不出来,幸好白玉堂刚好来到。来到近处,看见白玉堂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就知道他毫不费力的就到了这里,可见此人并不只是会耍耍嘴皮子而已。再不甘心,也得承认这一次的事还是要仰赖眼前此人。
「那就偏劳白护卫了,李某在营中静候好音。」说着一拱手,带着其余人等往山下走去。
白玉堂望着李副将等人的背影,啐道:「笨蛋!」在附近探查了一下,然後几个起落穿过了雷火阵,就向着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