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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嗯……」脑子充斥各种纷乱思考,我轻喘着泪眼婆娑。
眼前濑名皱着眉头一再逼近的模样实在太过生动,我禁不住闭上了眼,任由温热的泪水溢出眼眶,在脸颊上肆意奔流。
男人一整天工作下来尚未完全洗去的沙尘味、出门前习惯性点在手腕上的香水味,以及自身所散发出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满满地将我包围。毫不夸张地说,我完全就像是在酩酊大醉、浑身如着火般不断发烧。
心脏轰鸣出巨大的声响,令我倍感晕眩。一分钟、两分钟……也许十几分钟或半个小时。我不知道。我想我根本丧失了时间的概念。这让我更加确定,过去我每次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全都是藉口。我爱这个男人,即使我从来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麽。
我试图过找出端倪,也发现了一些线索。但我不敢肯定。
人心太难掌握,就是再明智的判断,也不过是人们出於自身立场胡乱揣测之後的成果。
所以我强迫自己必须又一次地开口。
「……你为什麽亲我?」
强忍住微微地哽咽,我在彼此不知不觉为了制造更好的亲吻角度而稍稍拉开距离时,将疑问叹息似的问在了男人的嘴角。
两人呼出的气息嚐起来既潮湿又灼热,夹杂着我那始终不依不挠的暴躁情绪。它们声声质问着:为什麽不放过我?为什麽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在角落、守好我的本分好好工作?逼得我活像个重伤病患,每呼吸一下就心脏痛,有什麽好处?为何就是要无缘无故要来招惹我?难道说这是个游戏吗?因为看我不知是苦是乐的反应很好玩,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耍弄……?
被自己翻来覆去的各种假设伤害着,我满心惶恐。明明都习惯面对现实了,却仍是抱持着一丝希望去期待。
濑名并不知道,对於他的反覆无常和两极的态度,我是打从心底厌烦了。虽然不否认有些部份我是甘之如饴,但无形之中我已伤痕累累。
过去我爱他完美无缺的幻影爱得无法自拔,现在爱他孩子一样的真实面爱到痛彻心扉。两相结合在一起,简直让人无言以对。尤其在对方亲密地拥吻我以後,我真的再也无法承受眼前这不断挑逗我敏感神经的男人给予的任何打击了。
我内心那毫无价值又充满迷恋地灵魂是多麽傻啊——因为无论如何都无法走远,就想永远留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也不知道前路多危险,当小心慢行。
与我相比,濑名倒是没那些无谓的纠结,他在第一时间发觉我无力抵抗时,便毫不犹豫地将大手自我腰腹间抚摸上来。手先在我胸口心脏处略停了停,再慢慢顺着我的脖子捏上我耳垂。
他就着我耳朵的形状上上下下地滑动,勾勒出那儿圆弧的轮廓。我撇开头想回避他这般挑逗,他却捧住我的脸,继续加深这开始得莫名其妙、最後却熟悉如多年伴侣的热吻。
齿列中充满了薄荷的清香,酥麻的感觉一阵一阵。我笨拙地换着气,一度感觉自己无法呼吸。察觉再这样下去我会被双方缠绵出来的津液给噎到,濑名总算停下了。他低下脖子将脑袋靠住我的额头,晃动着左右轻摇,鼻尖几次擦过我的,犹如不着痕迹的宠溺。这感受太甜蜜,时间彷佛都要走慢了。
「『对自己喜欢的对象要客气一点』,工藤是这麽说的。」濑名沙哑地说道,语气就像刚睡醒。「但她说的都是屁话。我根本就没必要客气什麽。」
『……我以为你懂得。』他说。
一开始,我果然是不懂的。而且感觉自己就像在做一场半迷糊半清醒的梦,眼前的景象缓缓退去,又逐渐清晰。直到蓦然惊醒之际,我才理解了。猛烈的酸疼感占满了我整个胸口,教我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
曾几何时,濑名说过:『我们不会是朋友』。
我从未想过,它还可以拐个弯做出别的解释。
既然如此,我又是否可以合理地去猜测,濑名以往面对我时,究竟拐上了几个弯——
内心的感觉如此强烈,就算使劲揪了对方身上单薄的袍子,也压抑不了。濑名显然也是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人,只反覆说着:『烦死了,你别再哭。』脸上却渐渐红了起来。
见状,我理性几乎是瞬间化为灰烬。剩下的那点粉,也只够让我勉强撷取着焦灼的空气、确保自己还在呼吸。
我突然奋力地拥抱住濑名,像是我根本没抗拒过。濑名也抱紧我,彷佛他已然说出承诺。这样是很疯狂的,但我已经是顾不了那麽多。这个人不属於我、他已经有女朋友了的认知,全都被我抛在脑後。只清楚地记起,自己曾经幻想过的未来的伴侣的样子。
他们形象多变,随着时间不断变迁。好比上小学以前,我就一直以为我未来的伴侣会是每个星期天固定到公园跟我一起在沙坑里玩的小女孩。她有着圆圆大大的眼睛、味道香香的头发,哭起来特别吵,但笑起来也特别可爱。她什麽都不会,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负责任照顾好她,就像我爸爸照顾我妈妈那样。
上小学以後,我爸过世了。我心目中伴侣的形象也渐渐改换成了隔壁班的班花。她是个身高比其他男孩子高的女孩子,腿也特别长,尽管对待男生的态度并不亲切,但是她对我很好。加上她个性成熟的部份根本就是个大姐大,大家都很听她的话,所以我也觉得自己也应该要很听她的话。只要是她提出来的要求,我,或者是其他男生,皆使命必达。
到了小学五年级,我母亲因为独自养家而过劳离世了。我辗转在众亲戚之间,可以说是把所有好事坏事都遇过了一遍。虽然没有因此变得孤僻,但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认定自己绝对会孤孤单单一辈子。没有人爱我、没有人等我、更没有人会愿意花时间陪伴我,我必须自己一个人,不停地奋斗再奋斗,直至人生的终点。
幸运的是,在父母留下的遗产和相关社工的协助下,我拥有了自己的小公寓、自己的工作,虽说学历并不高,但好歹可以养活自己。我一直觉得孤独没有什麽,直到濑名公平的出现。他填补了我剩余的生活,以及内心空虚的部份。就像一颗星星,永远悬挂在天空上,只要我一抬起头,就能看到。所以不知不觉,濑名成了我想像中唯一的对象。尽管後来知道,他并非我想像中那麽完美,但那满腔的喜爱,依然是克制不了。
我无法遗忘,自己满心憧憬堆积出来的狂热意识,是怎麽样成了我的一种习惯。它们蚕食鲸吞着我内心里每一个角落,使得我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都只想靠那锺爱的身影近一点、再近一点……
思及此,我整个人都凌乱了。因为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在濑名一些尺度比较宽的影视画面影响之下,一些儿童不宜的成人画面不断地从我记忆深处冒出来!
——我都不晓得自己脑中原来累积那麽多的『珍藏』!
更火上浇油的是,濑名突如其来地双臂用力,把我像沙包一样扛抱起来、大步走向浴室。我剩余那一丁点的理智碎片,就真如风吹沙一般,不知道散到哪里去。抵抗什麽的,自然都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