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脚踏车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和去的时候大不相同,乐宇禾依然哼着国中校歌,空气里也飘来他独有的味道。
我轻轻将额头抵靠在他的背後,他问了我一声是不是累了,又小心翼翼地提起寒假作业很多,他写得很累,他希望有个好朋友可以帮助他完成。
我啧了声,早料到可能有这样的情况,所以有把作业带出来,但是因为见到乔硕蕾我不是很高兴,所以从包包里拿出作业,咳了几声後说:「我现在开始念答案,你自己记下来。」
「等一下,我在骑车耶!你要现在念?不是借我抄吗?」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此句和东林党争最有关系。」
「蛤!?已经开始了喔!?太狠了啦!」无视於他的哀号,我继续一题一题念着历史答案,能记多少全看他的本事,而且这也是对於他让乔硕蕾坐他脚踏车後座的小小报复。
一路上念完了历史、地理,也讲完了数学,最後来到国文。沿途,乐宇禾异常地沉默,他努力要将所有资讯塞到脑中。
「国文最後一题又是写出一首喜欢的新诗,我仍然选了席慕容的诗。」乐宇禾没应声,我抓着他的衣角,抬头仰望天空,感受晚风的吹拂。「诗名是〈仰望〉。」
「你说吧。」乐宇禾叹气。
「其实,我所盼望的,也不过就只是那一瞬,我从没要求过,你给我,你的一生……」
我的话被乐宇禾的电话铃声打断,他停下车,接起了电话,依稀听见夏生的声音传来,讲了几句便挂断了。
「夏生已经送乔硕蕾回到家了。」然後他用力踩动踏板,「继续念吧。」
我停顿了下,「不了,不念了。」
「怕我再次抄去吗?」乐宇禾哈哈笑着。
「以防万一。」虽然这麽回答,但其实我所顾忌的,是夏生说的那句——我喜欢乐宇禾。
对他念这首诗,在此刻心情乱七八糟的时候,好像不太适合。
抵达家门口时,乐宇禾坐在脚踏车上面,「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不喜欢运动的理由是什麽?」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不喜欢就不喜欢,还能有什麽理由。」
「怎麽会没理由,喜欢和不喜欢都一定会有理由啊。」他从脚踏车上下来,看样子我不说他就不会离开。
「很幼稚、很无聊的理由。」败给他了,见他继续等候我的回答,我只好继续:「国小体育课常有跳绳,正值大家又发育期,然後很无聊的班上男生就会……总之因为这样所以我之後就不太喜欢体育课。」
简单带过这有些尴尬的青春回忆,虽然现在也还在青春期,但高中班上男生已经不会这麽无聊了,只是这件事情就像是阴影一样,只要我换上体育服,就会想起当时那种难堪。
「那些男生是真的满无聊的啦,不可否认我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乐宇禾不好意思地笑着,「没想到你还满纤细敏感的。」
我白他一眼,「那你呢?以前是被人指责说谎过吗?」既然他都问我了,势必我也会提起当时在空中花园被他逃过的话题。
乐宇禾犹豫再三,最後还是松口:「这比你刚刚那个更无聊。」
「我洗耳恭听。」
「小时候不是常常会有这样的事情吗?朋友说『我们一起跑步』,但最後他总是会跑在很前面,或者宣称『我昨天也没念书』,但他的成绩却总是考得很好,类似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每个人都说谎。」
「这种事每个人都遇过呢。」
「这对我们男生来讲当然没什麽,大家一样都是朋友,只是陆陆续续遇到太多次这样的人,每个人说过的谎言都被我记在脑中。当然,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谎话,严格说起来那些谎话其实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然而这却让我逐渐对那些人感到失望,所以我才想说,这个世界难道所有人都在说谎吗?」乐宇禾转过来看着我,「不过国三那年遇见了你,我到现在都记得你那不屑的神情,加上你又说了喜欢实话。」
「就因为这样?」我有些讶异,还真的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很简单的理由吧,所以我才说不想讲啊,实在太幼稚了。」乐宇禾跨上脚踏车。
「不过如果你一直很在意,那对你来说就是很重要的事情。」说出这句话的我,不知道脸上是什麽表情。
只见乐宇禾微愣了一下,露出至今我所见过酒窝最深的笑容。
我的心有些复杂,因为他的笑容。
也许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一个难忘的关键时刻,虽然才十六岁,但我却知道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逐渐远去的乐宇禾挥手微笑的模样,会是我一生难以忘怀的某些片段中,最深刻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