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星怎能冷静,这一年来,她恨悦容恨得入骨,没有一日不想报仇。如今真相大白,悦容为了保全她的贞节,宁受怨恨怒骂,姐妹之情也肯抛下,悦容心中一定更为酸苦。为了保住怜星能安稳躲在杂妓房,悦容更不惜一切极尽打压之能事,就是想让红姨不敢小觑众人之怒,将主意又打在怜星身上。但千防万防也防不了怜星愤恨之心,一年後历史依旧重演。
怜星大悔,原来悦容那滴泪水是真情意切,而她却曲解这份心意。回想从前,她终於记起,当日她不顾一切掐着悦容,悦容挣扎时袖里无意揭开的右手手腕是包紮的,之前根本没见悦容有伤。床上的血迹不是怜星失节的证据,是悦容的鲜血,悦容为了保护妹妹,甘心滴下的血。
「这信有几成真假?有无可能是悦容姑娘知悉一切,假意骗怜星姑娘回去自投罗网?」毛大钧脸色凝重,他虽知问得不妥,但为防怜星不顾一切回去,只得以小人之心防备。
马银霜摇头道:「应当不假,那日诛灭狐妖,我观察她的神色,担忧之情是装不了。况且她若知悉,你们合谋时她就可揭开骗局,不须等到现在,毕竟要花心思诱骗一个人回去也不是这麽容易。若还是信不过悦容姑娘,最简单的法子就是验一验怜星姑娘的处子之身。」
「我不是怀疑……」毛大钧一听,尴尬道。
「这很容易。」
雪凝忙道:「处子之身也验得出来吗?」
马银霜点点头:「晓事的产婆或媒婆都会备。当年姑姑与姑婆走南闯北时,也曾遇过一事儿,救了遭人污陷清白的姑娘一命,用的就是这个法子,所以姑姑的包袱里也备了。毕竟姑娘视贞节如命,她不想再见有人为此含冤而死。」
「这是守宫,是姑姑用诛砂连续喂食七日,待得通体红透,再加上草鲁,置於臼中磨制而成。只要点在女子臂膀,若是处子,水泼也化不掉,行房之後便即消失。」马银霜掀开包袱,从中取出一盒,她开盒让众人一瞧,里头确是红粉,又道:「嫂子,你由我让大家见识一下。」
芸娘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好吧。」
马银霜倒些红粉置於碗中化水稀了,拿毛笔湛了湛,示意芸娘揭开袖子。男人们顿时低下头去,不敢明目张胆盯着瞧,马银霜说道:「好了,你们瞧。」
那滴红水从芸娘臂上流了下来,成了一道红色的水痕,「嫂子已作冯妇,守宫在她臂上自然留不住。雪凝姑娘,你也来。」
雪凝一听,愣道:「我?」
马银霜点点头,雪凝深吸一口气,羞红着脸伸出了手。马银霜只将袖子揭到肘处,在她手肘内轻轻湛上一点,那红点鲜明刺目,彷佛牢牢黏着肉流不下去。马银霜洒水一泼,那红点果然化都化不掉,众人见了总算相信。大夥不由得往怜星一瞧,皆想知道她是否还是处子。
怜星往前站去,由马银霜验别,这一验,果真同雪凝一般还是完璧之身。
「大家已亲眼看见,这守宫砂在怜星姑娘手上,她确是处子,所以悦容姑娘并未欺瞒。」
怜星掉下泪来:「如今我已重获自由,而姐姐仍在簪月楼生不如死地苟活,我一想到此处,心中万分伤痛。姐姐为我如此牺牲,我怎能抛下她,过自己的安乐生活。」
「怜星姑娘,你若是回去,岂不负了大夥对你的相助之恩?」毛大正道。
怜星一听,心中诸多为难,一时苦无主意,泪珠依然掉个不停。这时她转头望见马银霜,又扬起希望,连忙抓着马银霜的手,哀求道:「马姑娘,你有勇有谋,我求你再帮我一次,帮我救姐姐出来,她身世可怜,我绝不能抛下她。你行行好,让我姐妹二人相聚,我还想伺候姐姐一辈子。」
马银霜面色为难,救得怜星二人逃离已是釜底抽薪,如今根本毫无良策,「怜星姑娘,你也明白,要救得你二人已是万分棘手,红姨不是容易对付,能骗得了一次可难有下次。况且你跟雪凝早是已死之人,若是让人发现你们的踪迹,难保不会有性命之虞。」
怜星怔怔放开了马银霜,流泪道:「难道我跟姐姐再无相见之日……」
马银霜低头不语,但见怜星如此伤心痛苦,心又不忍,说道:「怜星姑娘,不如我帮你测上一字,卜算你俩能否再有相见之日。」心想,虽说测字只是聊表安慰,但能压下怜星此时激动,也好保全众人平安。
「真的吗?好、好,我想想要测什麽?」
怜星存着一线希望,焦急地想了一会儿,众人赶忙寻张纸搁在桌上,只见她脸露喜色,持着毛笔沾着方才的朱砂写下一字,「我希望与姐姐还有相见之日,我便测个『见』字。马姑娘,请你帮我看看。」
「纸上怎麽有血呢?」马银霜接了一瞧,只见字上多了几滴血滴,她分得出不是朱砂。
「没什麽,可能方才我太激动,撞伤了也说不定。」怜星将手缩回衣袖里。
展杰匆忙揭开怜星的袖子一瞧,才见她手上有些割伤,适才他二人拉拉扯扯,撞碎了些杯碗,想是自己不小心将怜星伤了,顿时又急又愧:「是我不小心。怜星姑娘,就算是小伤也不可以轻忽,你快随我回房里擦药。」
「不急,便听完再上药也不迟。」怜星执拗,挣脱了展杰,一脸急切地望着马银霜。
马银霜瞧了一眼怜星,低头望着那『见』字,一丝担忧神情闪过,随即便道:「见,目字底下加ㄦ,也就是说你绝不会望穿秋水,空等无期,目字长脚,其中一人定会朝着对方走来。只不过那ㄦ字方向不同依归,相见之日恐怕也是你们分道扬镳之时。」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与姐姐见上一面,却无法一生扶持?」怜星忙道。
马银霜踌躇片刻,又道:「是的,这是你们姐妹仅存的缘分,而且……」
「而且什麽?」
马银霜连忙道:「你们姐妹有缘能见已是不可奢求的福分,即便只有一面也该珍惜。」
怜星兀自发怔,悦容离开簪月楼也不知何年何月,如今能求得相见之机,实也不能再贪心奢求。雪凝安慰道:「姐姐,既然马姑娘这麽说了,我想一定是悦容姑娘将来能离开簪月楼,那麽往後她的日子也会好过,只要能知道她平安与否,也足以令人开慰啊。」
「我明白,如今我们姐妹份属两个世界,只要见上一面,让我能好好替姐姐打算往後的日子,那我也知足了。」
毛大钧欣慰道:「怜星姑娘能想开就好,既然马银霜已算出你们姐妹终能相见,那麽你就该好好替自己打算,有朝一日相聚时,也能助悦容姑娘一臂之力。」
展杰笑得开怀,招呼大家继续喝酒吃菜,自个儿则劝了怜星,将她带回房里擦药去。
马银霜缓缓走出屋外,脸色有些不安。毛大钧尾随而出,望了一眼屋内的众人,轻声对马银霜道:「是不是怜星姑娘有什麽了,现下无人,你倒是说来听听。」
「我担心她二人相见之日会有灾劫,方才我不愿说得明白,便是不想让怜星姑娘担忧。分道扬镳我是说婉了,只怕是生离死别……」
毛大钧愕道:「这麽严重?」
「那『见』字沾血已属凶兆,相见定有血光之灾,她二人注定相聚,无法避祸。」
「倘若不见,能否挡灾?」
马银霜摇摇头:「目字长脚,她二人定有一方化思念为行动,无法不见。照怜星这般思姐之情,怕是怜星会遭逢劫难,但这只是估测,也未必会是怜星。」
毛大钧叹道:「她的身世已够凄苦,为何还有劫难,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总之,我们时时与怜星保持联系,希望在那日来到之时,还能来得及化解。」
毛大钧长叹一气,世人总是灾祸连生,挡完一灾仍有一劫,上苍总不肯怜悯世人,任凭受其苦楚。马银霜尽显忧愁,怜星之劫若是来到,她到底能不能来得及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