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走回人群中,一滴泪水终於滚了下来,她急忙拭泪,又恢复事不关己的神色。那滴泪水已让怜星瞧在眼底,悦容看来不像作假,她若真想稳固自己的位置,根本不用出声求情,任由红姨主宰她们的死活便可。但为何悦容在最後一刻帮她说话,难道真是她突发善心。
怜星越想,往日情景越发清晰。悦容本来待她极好,她与雪凝虽以姐妹相称,但感情还不深刻,那时悦容才真像姐姐一般,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地照顾,不让她受旁人欺凌。若非如此,当怜星受到悦容的陷害,也不会着魔般愤恨她,因为悦容在她心中直与亲人无异了。
「为什麽?你是怕我死後作鬼也不放了你,才这般替我求情吗?如果你真心待我好,又为何害我……」初时的感情像火一般喷发,又是恨又是情,若不是这般场面,怜星早已失控大哭。
马银霜道:「所以,红姨是执意了?」红姨扭过身去,对一旁的雪凝和怜星也不看上一眼。
「好,既然收了你的银子,我会办妥。」马银霜走近红姨,又道:「不过在除妖之前,我得先告诉你。」
红姨瞧她一双冷眸,不由得背脊发寒,忍不住结巴道:「什……什麽事?」
「二位姑娘本有生机,她们生是你簪月楼的人,但此刻已经偿清,你应当撕毁她二人的卖身契。」
红姨一笑:「就为这事?行,你办妥了,我自会在你面前撕毁。」连忙转头命人回簪月楼取来。
「不只,你无端断人生路已种下孽报,有道是折福损寿,他朝到了阴间地府,阎王细数生前过往,你一件也逃不掉。」马银霜厉目瞧她一眼,转身不理。红姨听了,又怕又怒,她活到现今四十余载,竟让眼前这小姑娘恫吓,若不是还得仰仗马银霜的本事,她定会好好报这屈辱。
「旁人退远一点。」马银霜大喝,众人立即退了几步,将空地挪出来。
「等等!」
马银霜转头一瞧,只见方才那位姑娘又挡在她二人身前,连连摇头:「大师,一定还有别的法子,求你帮帮她们,别教她们白白冤死啊。」
红姨见悦容又站出阻拦,方才的怒气一并迁怒到她身上,吼道:「悦容,你别净找骂,是不是真要我将你关回房里去?」
悦容急得眼泪都快滴了下来:「红姨,她二人还有生机,你别赶尽杀绝。」
「你们别愣着,快把悦容拉出去。」红姨听也不听,指使一旁大汉动手。悦容仍频频求情,可惜她让几名大汉抓出人群外,再也难以阻止。马银霜叹了叹,颇为感念那姑娘善心义举。
城民们等着这一刻,连眼睛也不敢眨,方才替二位姑娘求情的话也抛去一旁,大气不喘等着马银霜如何驱魔除妖。毛大正见两位姑娘无端送命,忍不住叹了叹,他见过马珊珊本事,再想救她二人根本回天乏术。那群道佛之人也想亲眼目睹,这姑娘不知何派,法力竟如此高深,小小年纪就有这种修为,绝对不能放过这次讨教的机会。
两只狐妖见马银霜步步逼近,神色惊慌地跳了起来,竟出呜嚎之声,想来已知自己大限将至,怕得连连後退。
「敕令。」马银霜脚踏方位,运力一逼,金龙从天而降气盖天下,一时风云变色、金光耀眼。祂大展神威,在天际中盘旋、吼啸,村民一见无不惊颤,接二连三跪了下来,对天际神龙频频膜拜。一干道佛之人目赌神龙降世,便是修行数十载也无法得见,今日有此机运,个个无不惊喜。
毛大钧暗暗担忧,不知她二人能否抵住神龙穿心之痛,想着已是心跳加速。
「诛邪。」
金龙大啸,得一旨令,急速地从天际俯冲直下,霎时狂风四散,一道金光从怜星身上穿去,她仰头一嚎,直挺挺躺了下来。众人望着惊呆,来不及回神,第二道金光已从雪凝身上消散。她身形僵直、脸色灰白,双眼瞪大了瞧着红姨,彷佛死不瞑目,愣直站着一会才倒了下去。
红姨瞧见雪凝的神色,不禁恐惧害怕,忍不住吞了好几口口水。
「神龙,归位。」马银霜捧着龙珠。
那场神龙除妖的情景让人背脊发寒,再也说不出话来。马银霜蹲下一探,将雪凝的眼轻轻阖上,神情肃穆地念经超渡,众人才立时想起两位姑娘遭逢死劫,无端因狐妖丧命,个个看了难过。道佛之人心存怜悯,也纷纷念经超渡,霎时一阵哀伤四起。
待马银霜念毕站起,红姨心有余悸道:「她们……死了吗?」
「你大可前来查探。」
红姨哪敢向前,支着身旁的人前去瞧瞧。那人蹲下探了探鼻息,贴耳听着心跳,确定两人死透了,才走向红姨答覆。
马银霜瞧也不瞧红姨,声无情绪道:「我已经办妥了,你呢?」
红姨掏出两张卖身契,丢在地上。马银霜瞪了一眼,将卖身契拾了起来,撕个稀烂,压着怒火道:「你可以替她二人办後事了。」
红姨冷笑道:「我替她们办後事?你别忘了,你那一百两拿来办丧事绰绰有余了。何况你已将卖身契撕了,她们就不再是我簪月楼的人,我不需要为她们费神。」
「怎麽不是你去死啊?」展杰指着她的鼻子,大声怒骂。
「那两个人你们爱搁那也好,总之不关我事!。」红姨一拂袖,领着簪月楼的人转身便走。
毛大钧和展杰抱起她二人,一群村民逐渐散去,这件事也告结束。寿材店的钱掌柜看不过去,走近马银霜身前,哀戚道:「大师,这二位姑娘死得可怜,我看了也很难过。所有要准备的东西,我全送给大师,你就替她二人办得体面一点,你什麽时候要,我便遣人送去。」
马银霜感激道:「掌柜的这份心意,我代二位姑娘谢了。」
方才那位和尚也走来道:「善哉,这二位姑娘的法事就交托给贫僧吧,贫僧一定会超渡她二人到西方极乐。」
「谢谢圣僧。」
毛大正终於走来,望着眼前死绝的姑娘,心中也是难过,「大钧,这二位姑娘就先放置义庄,待选定良时,再替她们办场法事。」
毛大钧点点头,他们一一谢了村民的心意,便往村外的义庄走去。
「大师,请留步。」众人转身一看,悦容已从後方奔来,她从腰间掏了锭银子,交到马银霜手上,颤声道:「大师,这十两是我一点心意,你拿这银子帮她二人办後事,请你……请你一定要办得体面,麻烦了。」说完,不等马银霜回应,便急忙离开。
马银霜见唤不回她,低头瞧了手中的银子,想起方才她是这般一意出言求情,只道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便领受她的好意。悦容一转身,眼泪早不听使唤流了下来,她是不想泪水让马银霜瞧见,才这般着急离去。小春见悦容哭得伤心,心中也是凄苦,牢牢搀紧了她,两人缓缓走回簪月楼。
他们终於来到义庄,只是还没将姑娘放下,马银霜已开口道:「毛大钧,你将二位姑娘交由大正哥哥和展杰带去老爹那儿暂避。」
毛大钧点点头,将雪凝交到毛大正手上,毛大正一脸惊愕,忙道:「你们……将她们送到家里头未免太不吉利,会吓坏爹的……」
「大哥,她们还没死呢。」
毛大正一头雾水,「还没死?这是怎麽回事?」
「总之一言难尽,等这事儿办妥了,我会好好跟你还有爹说清。」
展杰也道:「正哥,你放心吧,她们还没死,不用怕。」
毛大正又道:「那……那带走了她们,其他人来办後事可怎麽办?」
「身外化身,现。」马银霜将符纸搁在床上,敕令一声,二位姑娘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众人一见惊诧,这麽一比较,真假根本分不清,彷佛是孪生子一般。
展杰佩服道:「连这点也想到了,有你的。」
「大正哥哥,你尽快和展杰带二位姑娘回去,记得别让人瞧见了。」马银霜急言嘱咐,毛大正点点头,和展杰从义庄後门溜了出去。
毛大钧忍不住用手戳戳床上的假人,却什麽也没碰着,他连忙挥舞,那躯体彷似空气,除了看起来像真,其实一碰就泄底了。
「不用摸了,那是符纸幻化出来的,障眼法而已,你不会以为道术能凭空造人吧?」
毛大钧搔搔头皮,笑道:「真吓了我一跳。」
「没时间吓了。」马银霜掏出方才悦容给的十两,递给毛大钧道:「事不宜迟,你快去办两副薄棺来,我好放符纸进去,只消棺材一钉,让他们作法超渡便不干咱们事。快去,这儿有我看着。」
毛大钧点点头,连忙转身离去,只是他突然停在门边,又转身道:「这事儿幸亏有你,谢谢……」
「不用谢了,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马银霜瞧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来,但门边的人影还在,似乎没意思离开,她抬头见毛大钧发怔,忙喊:「还不快去。」
毛大钧登时回神,尴尬一笑,匆匆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