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咖啡屋的老板娘说了那句「不要让遗憾寂寞了你的人生」後,安乐便回家想了很久,遗憾,甚麽才是遗憾?
辗转难眠了一夜,凌晨三四点时,实在睡不着的她坐到书桌前,翻着以前的日记,发现每一页几乎都有写到阿阳大哥,别人家的小孩的童年是幸福的爸爸妈妈陪在身旁,而她幼时的快乐多半是来自於孟家祖孙。
孟诗阳在她的生命中已经十多年了,早就在她心上狠狠地烙印出属於他的痕迹。
安乐从抽屉拿出一张素色信纸,垂眸思索半晌,提笔在信纸上落下娟秀的字迹。
她想写信,一封给阿阳大哥的信。
与孟诗阳再度相约,是在一个周末晚上。
出门前,安乐很犹豫的看着搁在桌上的信,那是她写给孟诗阳的信,她该不该将它交给他呢?
或许错过这一次,她就没有那麽大的勇气向他告白了吧……
她踱步回书桌前,小心翼翼的将信封放进小包包里,深呼吸几次後,便出门赴约。
他们约在一家西式餐厅里,才刚走进餐厅,服务生便热情的迎上来,安乐简略的回答要找人。
服务生将她带到一张四人桌,孟诗阳已经坐在那里等着她了,安乐微微欠身:「抱歉,让你久等了。」
孟诗阳摇头,「不会,我也才刚到,快坐下来吧。」
安乐喝一口杯子里的柠檬水,「今天怎麽那麽大费周章的吃这麽好呀?搞得好像很正式呢。」说完自己还笑了笑。
「之前我一直说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认识,今天就是要介绍给你看看呢。」
安乐开玩笑地说这样好像是要给她介绍相亲对象呢,孟诗阳失笑的摇摇头,「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吧。」他看着手表。
「你的手表很好看。」
「真的吗?谢谢,这是我……」话还没说完,他便朝着安乐背後挥了挥手。
想必是那位人物到了,安乐有些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名窈窕女子向他们走来。
「对不起,我今天事情比较多。」见她对孟诗阳道歉,更让安乐确定她就是他要介绍的那个人。
「你又偏不让我去接你。」孟诗阳嘴上有些抱怨,那唇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干嘛那麽麻烦嘛,又不顺路。」女子说着,便拉开椅子在孟诗阳身边坐下。
「你就是小乐吧?」女人笑得灿烂,「我常常听到阿阳提起你唷!」
安乐僵硬的点头,对方的笑容忽然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丢了个满是疑惑的眼神给孟诗阳。
孟诗阳清了清喉咙,「她是吴纭,也是我的未婚妻。」
「谁是你的未婚妻啦!」吴纭笑着拍打他肩膀。
「明明就三十好几了,你还不想结婚吗?」
「你知道泄漏女人的年龄是个大忌讳嘛!」
「是吗……」
两人的笑语在耳边彷若一阵刺耳,安乐有些失神地歛眸,将衣角捏的死紧。
未婚妻……是啊,十年都过去了,她怎麽会好傻好天真地以为阿阳大哥依旧单身呢,他是一个那麽好的人,怎麽可能会没有人喜欢呢……?
吴纭看起来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子,尽管已经三十多岁,岁月的痕迹却未无情地剥夺她的美丽,相反地,还为她酿造了成熟的韵味。
孟诗阳在吴纭身边时,笑容似乎变多了,而且真实许多,虽然他常面露浅笑,但安乐有时候觉得那笑有些飘渺,彷佛是个面具,而在那浅笑下似乎埋藏了许多心事。
他们的个性明显互补,孟诗阳补足吴纭所缺乏的沉稳,而吴纭给了孟诗阳真实的笑颜。
他们看上去真的非常合适,旁人若看到她眼前的这对情侣,想必都会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小乐、小乐?」几声叫唤让安乐回神。
「怎、怎麽了?」
「没什麽,只是看你好像恍神了。」孟诗阳面带微笑,指着她的餐点,「你再不吃就会冷掉了,那就不好吃了。」
「哦、哦嗯。」安乐连忙扒了几口炖饭。
眼角撇到孟诗阳手上的表,想起方才他似乎还没把话说完,她便主动开了个话题:「阿阳大哥,你刚刚说到你的手表时是不是还有话还没讲完啊?」如果她知道接下来的回答,她绝对不会愚蠢到再去提起的。
孟诗阳动了动手腕,「哦,也没什麽啦。」
哪知吴纭眼睛一亮,「那是我送他的哦!小乐觉得好看吗?」
安乐的嘴角微僵,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笑答很好看。
吴纭像个孩子般洋洋得意,用手肘顶了顶孟诗阳的手臂,邀功道:「你看,很好看吧,就说我的品味不错嘛!」
「好好好,我又没有说不好看。」孟诗阳就像个哄小孩的爸爸。
甜蜜的画面却让安乐觉得刺眼,她暗自鄙视自己的度量竟如此狭小。
这顿让人难受的晚餐即将落幕,准备要掏钱包付钱时,安乐摸到被小心置放在包包里的信封,她的脑袋突然一团乱。
这封信还有给的必要吗?她紧紧攒着信封角,感受它在掌心中逐渐皱褶,心也如同那封信被捏的疼痛。
「你不用付钱啦,这顿饭就算是我请你的吧,当作第一次见面礼。」吴纭制止她拿钱包的动作。
本想推辞的安乐撞上吴纭真诚的大眼,便轻声说谢谢,还放在包包里的手将信封往更深处塞。
偕同走出餐厅後,吴纭亲昵的推推孟诗阳的手臂,说:「时间也不算早了,你就送小乐回家吧。」
孟诗阳看了眼安乐,又瞄吴纭一眼,似是答应的点头。
安乐一听有些怔愣,这个情况下,她还能若无其事地和阿阳大哥单独相处吗?
她的内心里万般纠结,最後,她摇摇头,「不用啦,我家就在附近,阿阳大哥你就赶紧送吴纭姊回去吧,一个女人回去很不安全呢。」
「可是你也是女生呀……」吴纭皱着眉。
安乐坚持着要自己回家,她希望他们不要再坚持下去,否则她怕会一不小心就会答应让阿阳大哥送自己回家。
最後,吴纭妥协,她就像个大姊姊一再叮咛安乐回家要小心,安乐笑着点头,心里却默默想着如果不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她肯定会为了吴纭的贴心叮嘱而感到开心。
她不知道现在的笑容是真笑还是假笑。
她看着两个人缓慢地转向另一条路,搁在两人之间的手默默的触碰到对方的手并牵起,如同牵起一条幸福的线,毫无距离。
望着那幸福画面的眼睛乾乾涩涩的,她揉揉眼睛,苦笑了几声,便踏上通往家的路。
走没几步,她改变主意,她不想回家,不想独自在狭小的空间难受的吸着稀薄空气。
她走了一条通往咖啡屋的路,她明知这时间应该已经打烊了,却还是想待在那附近,好像那会疗癒她的伤痛。
走进路过的一家便利商店,犹豫的看着冰柜里的啤酒类,最後还是伸出手拿了几罐。
提着一袋啤酒,她开始困惑自己怎麽会买啤酒,是因为想要借酒浇愁吗?
离咖啡屋还有一段距离,她却在一个隐藏在都市里的河滨公园停下脚步,找了一个大阶梯上坐下,夜光下的粼粼波光忽然让她觉得很寂寞。
她掏出包包中的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寥寥几个,最後,她死死盯着某个称呼,不明白何时输入了这个电话号码,有种想要删除的冲动,然而手却不听使唤地按下拨打键。
「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