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十一·黎明之前
“所以无所谓,我已经差不多忘记了。”缓缓抽出斩魄刀,清凛如白樱般的男子面上神色冰漠毫无波动。
“不让?你…………现在有这个资格吗?”冰冷的眼神毫不在意地掠过自己,彷佛活在真空一般的男子动了。
他的身影融入了夜色,无法捕捉。
“反应和斩术倒还在,但你如今的实力,跟我已不在一个层次。”
轻轻松开手指,被斩断的刀刃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放手!还是说,你的手不想要了?”
冰冷的高高俯视的眼神,毫不留情穿透胸膛的冷刃,乾脆转过身去的背影,伸出手去,想要迈开脚步去靠近,去触摸,去确认,却怎麽也追逐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後。
地狱蝶悠悠飞过,通往那个世界的大门化作幻影消失在了眼前。
只剩下漫天漫地的雨,冰冷,疼痛在胸口前所未有地剧烈起来。
“白哉!”
一护猛地惊醒过来。
手维持着向上方伸出去的姿势,一脸一身的汗水。
“是梦啊……”
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一护垂下手,仰躺着叹了口气。
又梦到白哉了。
毫无表情的脸,乾脆决绝的态度,不见波动的眼神。
心里被堵住似的,闷痛得厉害。
白哉……变了。
完全不像曾经的那个飞扬少年了。
那个可爱的,别扭的,傲娇却体贴的贵族小少爷,会笑会怒,拥有着无比鲜活的面容和性情的知心友人。
在不知道的时候,白哉成长为大人了,将年少的稚嫩和飞扬都抛在了遥远的岁月里,一同抛弃掉的,还有……我吗?
说着无所谓已经差不多忘掉的白哉,是真心的吗?
一百年……多麽漫长的时光啊……又有什麽不能改变的?
还留在那份友情中的,难道只有我吗?
白哉,已经走得太远,追都追不上了吗?
这个认知刺痛着一护的心。
即使已经过了这麽些天,依然无法有所缓解。
没关系,没关系的,就算如此,一护告诉自己,也没有关系的——无论如何,未来已经改变了,白哉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变得强大,威严而骄傲,这样不就好了吗?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但心口那个一直疼痛着的地方,却无法因为这份宽慰而减缓半分。
白哉……
“哟,已经起来了啊?起来还发什麽呆?快点准备好!时间可不多了!”一身紧身劲装的金眸女子精神奕奕,一边走过来一边将一头长长地紫发束起,催促着一护。
这是进入尸魂界的第十天,秘密训练场。
虽然在浦原商店的训练场顺利再次开发出死神之力,但即使精神能够承受,身体却依然需要时间来适应,达到了唤名阶段就不得不暂时告一段落,恰好夜一对茶渡、石田、井上的训练也差不多完成,於是拒绝不了朋友们的一护只能带着一行人抓紧时间闯进了尸魂界,而戒备森严的静灵廷要进入自然并不简单,他一个人或许还有机会从那四个门冲入,同伴们却不行,在夜一的提议下他们去了已经没落的志波家,一护感觉颇为微妙,空鹤大姐和说着讨厌死神的岩鹫应该都是自己的亲戚吧,但既然无法说出父亲的身份也不能说出到底是怎麽知道这个关系,也就无法相认,一番训练之後,他们经由空志波家空鹤大姐的空鹤大炮闯进了静灵廷,却也因此而失散。
先後击败了十一番队的斑目一角和凌濑弓亲,一护在斑目一角那里得到了露琪亚被囚禁的所在地的资料後,便带领岩鹫赶赴非常醒目的白塔——忏罪宫,忏罪宫前,跟前来堵截的六番队副队长阿散井恋次一战。
不同於毁灭和被毁灭那无法调和的战斗,男人们为了自己的观念,理想,追求,而向彼此挥刀,在这个过程中,能够爆发出热血而触及彼此最真实最无虚饰的灵魂。
跟阿散井的一战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
那个红发豪迈的男人,自嘲为在流魂街长大的野狗。
却爱慕着被接入了朽木家的星星。
野狗就只能对着星星吠叫而永远无法触及吗?
在露琪亚得到了只能欣羡的机会时他不加思索地退让了,成全露琪亚,告诫自己不要成为她的阻碍,然而不甘心一直留在心底,促使他拚命追逐,终於爬上了副队长的位置。
然而露琪亚却面临极刑。
一护理解他对夺取了露琪亚力量的自己的痛苦和憎恨,然而,既然爱着,为何不能亲自去救心爱的人呢?因为囿於强大的统治而只能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赴死,一护无法理解他的选择。
刀刃对撞,一护在刀锋交错间坚定地告诉恋次,“我要救露琪亚,如果需要打倒所有的队长,我就打倒所有的队长,如果需要掀翻静灵庭,我就掀翻静灵庭——一切都可以重来,只有重要的人的生命,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挽回,所以我绝不会放弃!”
红发飞散,那个男人在飞溅的鲜血中倒下的瞬间却有了释然的笑容。
“虽然很丢脸,但请你……请你务必救出露琪亚!”
他这麽吼叫着,彷佛心上身上,无形的枷锁一瞬间掉落。
一护露出了笑容,“当然!恋次!我保证!”
这样的话,露琪亚忧伤的侧面,也一定会有美丽的笑容绽开了吧?
愚笨却执着的男人,你还不知道吧,五十年前你的退让不止是留下了你的撼恨和痛苦,也同样在露琪亚的心上刻下了伤痕啊!
但你们还有机会,还来得及。
所以……千万活下来,然後跟重要的人吐露最真实的心意。
这个男人,不会再是敌人了。
向着忏罪宫飞奔的时候,一护终於遇见了强敌。
——十一番队队长更木剑八,那是一个疯狂热爱战斗,不,这麽说还不够确切,应该说是以生命投入战斗的男人,对手越强他就越兴奋,越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尽管他甚至还未达成卐解,灵压和战力却已经不逊於队长级死神,甚至可说犹有过之,一番苦战,一护虽然最终还是将更木打败,自己却也伤痕累累,精疲力尽,明明已经接近了露琪亚,却被夜一强行带走了,十分不甘心的他在山洞中醒来,感应到不远处白哉爆发的灵压,当即就抢了夜一的天赐兵装备飞了过去,在忏罪宫前的大桥上对上了白哉。不过结果被很悲剧,还没跟白哉交手几招,就被追来的夜一给打晕了,扛到了这个跟浦原商店训练场很像的地方,应该说浦原商店的那个才是这个夜一和浦原年少时一起对练的场地的copy,地方很大,还有能够恢复伤口的温泉,夜一决定就在这里,花上三天时间再次让一护达成卐解。
一护冷静下来後也觉得恢复曾经的力量已经迫在眉睫,虽然很担心茶渡几人的安危,却也不得不耐下心来努力修链。
要跟白哉平等对话进而让他认同自己的想法,不变强是不可能的。
要让白哉重新正眼看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是不行的。
一想起白哉当初那乾脆利落的两刀,还有俯视的眼神和尖刻却无可辩驳的话语,一护胸口就燃烧起疼痛而灼烈的火焰,而生起拚死也要打败他的冲动。
居然敢小看我!
还摆出一张面瘫脸教训我!
真是想到那张面瘫脸就牙痒痒的,绝对要打败才行!不打败还得了!
当然,要救露琪亚,就必须打败白哉!
本来就是一回事!
这麽一想,做梦残留的闷痛倒也消失了,代之以熊熊燃烧的斗志。
一护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开始吧!夜一大姐!”
放飞了手中的地狱蝶,白哉眼神晦暗不明。
居然……再次将刑期提前了。
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虽然将灵力传递给人类是重罪,但并不到一定要判处死刑的地步,可即使自己几番申辩,四十六室依然下达了死刑的判决。
并且刑期一再提前。
旅祸闯进静灵庭之後,静灵庭乱成一团,但队长级都还坐镇在那里,并不会有什麽大乱子。
最令人惊讶的,却是五番队队长蓝染被害之事。
不会是一护下的手,一护那些同伴,能有实力做到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队长吗?
内部的人下的手吧……
为什麽?
是……在焦急吗?因为旅祸的闯入,所以焦躁了吗?
感觉就像是要在不安定因素爆发之前,尽早置露琪亚於死地一般。
可究竟为什麽?露琪亚除了是自己的义妹以及绯真的亲妹之外,也就只是实力普通的一个死神而已,她的身上,有什麽非让人置她於死地的秘密?
如此的兴师动众,如此的……迫不及待!
虽然四枫院夜一临去时信誓旦旦跟自己打赌,说三天之後一护就能掌握卐解,但真的来得及吗?
即使拥有不同寻常的记忆,一护如今的身体,应该还是不曾经历那个时空的战争的人类的身体,卐解是过於强大的力量,需要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来适应并且掌控,这麽短的时间内,他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
击败了阿散井之後,又马上迎战了更木剑八,在忏罪宫前的长廊前,他御风飞翔的姿态虽然夺人心魄,却掩不住累累的伤痕下的痛楚和疲惫。
傻瓜!
上一次,不是顺利无伤地潜入了朽木家吗?为什麽这一次,却要在实力还不如从前的情况下去正面拼杀呢?
白哉蓦然一惊。
——他这是……因为静灵廷要将露琪亚处刑,所以就要挑战静灵廷么?
谁来阻拦就打倒谁,毫无遮掩地一路直奔忏罪宫,要不是自己的阻拦,只怕还真被他办成了。
真是胆大妄为!
心头不由得为这个揣测恼怒起来,白哉旋即叹了口气。
刑期就在明天午後。
太短了,留给一护的时间太短了。
若是赶不上……到时候自己该如何选择呢?
已经任性过两次了。
将流魂街出身的露琪亚带回朽木家的时候,就向着父母的灵位发过誓,再也不会违背规则,再也不会让朽木这个姓氏因为自己而染上半点瑕疵。
可那是绯真拜托自己保护的露琪亚。
一直暗暗拜托浮竹照看,一直压制着不让她接触危险,保护了五十年的妹妹。
即使相处僵硬,怎麽可能没有感情?
就算是犯了错,也不可能眼看着她去死。
白哉察觉到了自己的矛盾和犹豫。
面对着冲突的誓言,面对着即使关系生疏却也实实在在做了五十年兄妹的妹妹,他竟然只能怯懦到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了么?
即使那是一护……
不是早就约定了要跟一护并肩作战么,可这麽多年後,却还是需要他来保护自己,保护那矛盾的,无法做出选择的心。
如果一护是自己,他会如何选择呢?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少年烈烈如夏日阳炎花火的笑容,飞扬不羁,直指人心,“那还用说吗?”
是啊,那还用说吗?
白哉低低地笑出声来。
一护,思前想後了太多,这样的我,一定让你生气了吧?
如果你赶得上,我与你一战——这一战,我已经等了一百年,我想让你看到,我已经变强,足够跟你并肩作战。
如果你赶不上……那就别怪我嘲讽你了。我会亲自保护露琪亚!抢走了你要做的事情,想必你会很不甘心吧?
无论如何,明天,一切都会有个了结。
夜色沉沉,沉静男子的眼底却燃起了星星点点的亮光,那是压抑不住的期待和兴奋的星火,鲜活了他冰洌的面容。
露琪亚躺在白塔的底层。
双手交叉,扣在腹上。
静静阖拢了眼睑,她的面容平静而坦然。
适才已经得到了通知,她的处刑,就在明天。
明天啊……
那些心底伤痛了多年的疤痕,终於可以肆无忌惮地流血。
幼年在流魂街的求生和挣扎,跟恋次一起清苦却不乏亮色的日子,进入真央之後的生活,突然来到面前要收养自己的兄长,恋次的放手,初入贵族家庭的压抑和自卑,海燕大人爽朗温暖的笑脸……
“明天的话,会见到兄长大人吧?恋次也能见到……但一护,大概是见不到了……
笨蛋,闯入静灵庭来干什麽呢?希望我死了之後,能够放他们回去……死前的恳求,山本队长应该能答应吧?”
死了之後,就能见到海燕大人了吧?
“海燕大人!海燕……”自己凄厉的叫声似乎还在雨中回响,这麽多年依然清晰,连同心底割裂般的痛楚和悲伤。
“谢谢啊,多亏你,我的心,至少可以留在这里……”那个满身血污的男子,在哀哀哭泣的自己的怀中,向自己绽开了释然而轻松的微笑。
谢什麽呢?
我害怕,我逃走了,我不想跟被虚侵占的你战斗,我回来,我战斗,是因为我更害怕这个满怀着畏惧和怯懦的自己,我将刀锋刺向了你,我亲手杀死了你啊!
我结束了你的痛苦吗?所以你谢我,可是……
刀锋穿过肉体的感觉,海燕大人您知道吗?永远,永远都留在了手心,挥之不去。
你的血,温热地扑落在我的手背,我的脸,我的全身的感觉……
一护那个笨蛋,总是说我是他的恩人,总是细心地照顾着我,那麽快乐的时光,带我去买衣服,带我吃冰淇淋,带我拍大头贴,每天努力地帮我战斗着……他不知道,我是凶手,我完全不配他的关切和不顾一切闯入静灵庭的救援啊……
别了,一护,别了,兄长,别了,恋次,别了,大家……
海燕队长,请帮我,让我在最後的时光里,也能对所有人微笑,也能用感恩的心情,去迎接我应得的终结。
温热从眼角滑落,露琪亚静静吞咽下心碎的声音,等待着,她生命的最後一个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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