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此间和彼方的少年
初冬。
下了雪，薄薄的初雪从灰色的天空飘落，一点一点，将古朴森严的建筑覆盖上洁净无瑕的白，又在古老樱树那墨黑色的枝干上绽开了雪白晶莹的花朵。
极其安静，听得见落雪的声音。
美丽，却也蕴着叫人心底微凉的寂寞。
白哉很喜欢下雪的日子，但也在这冰清玉洁的景致中，稍微感觉到了寂寞。
贵族家的课程非常满，程度也远比真央来得高，因此他并没有去真央就读过，按照家老们的话就是浪费时间，因此同龄人所拥有的玩伴和喧闹，他是不曾有过的。
不过少年的心事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作为静灵庭正一品贵族家的继承人，他每天的时间大部分都被练习和学习占去，而猫妖夜一也时不时上门来挑衅（挑逗？），然後就是一场你追我赶的瞬步比拼，顺便被猫妖豪放不拘地调笑到暴跳如雷，总而言之，是很正常的贵族家继承人的生活。
不过这天有了变化。
响板声响彻了静灵庭，这说明来了不容轻忽的入侵者。
身为六番队队长的爷爷匆匆出门了，还叮嘱他不要到处乱跑。
白哉心里有点小小的兴奋。
他是知道杀气石构筑的结界的威力的，能够无视杀气石隔绝灵力的属性而突破进来，也不知道是什麽样能力的大家伙。
是大虚？基利安？会使出虚闪麽？
或许需要队长级的死神出手吧，真想看看啊！
不过很快暗卫就传回了消息，闯入的不是虚，而是一个旅祸。
旅祸？
比起没有智慧的虚，旅祸显然更加危险，白哉未免有点担心起来。
爷爷很晚也没有回，晚餐是一个人吃的。
想必静灵庭的队长都出动了吧？这麽久都拿不下，那个旅祸有这麽厉害？
心神不宁地用过了晚餐，白哉穿过长长的回廊往书房里走。
佣人手里的灯笼映照着夜色，雪夜令夜色也添上了朦胧而清冷的白，时不时有积多了而从屋檐或者花木上滑下来摔得粉碎的雪团，发出簌簌的声音。
白哉轻“咦”了一声。
“少爷，怎麽了吗？”
“没什麽。”
白哉往回廊外看了一眼，“走吧。”
“是。”
咦咦？被发现了吗？
一护簌簌发抖地蹲在庭院的角落里，擦着压根不存在的汗水。
他真的是很倒楣。
浦原那混蛋也不说清楚，哪里知道静灵庭对於结界的能量反应都是时刻监视着的，结果……好不容易闯进来，二话不说就被追杀了。
那些人口里叫的“旅祸”，就是自己了吧？听听，这名字就表达出了对进入者的森森敌意啊！
解释也没有用，表明自己是死神也没有用，怕蓝染察觉些什麽，一护压根不敢公然表示要找浦原，结果只好东奔西逃。
他好歹也是死神，穿着死霸装，偶尔能蒙骗一下，可惜非常时刻，到处都是关卡，一盘问就得露馅。
不过一护也不是很担心，他的瞬步可是跟夜一练出来的，号称瞬神的夜一可是赞过，一护你这瞬步在静灵庭都算是前五了。
追杀他的家伙很多只看见了远去的一撮橘毛。
於是接下来就是一堆人大叫着“橘子头旅祸”地冲上来。
“哎……”这发色太显眼了啊！这样下去要怎麽才能找到浦原并且有时间说服他呢？
找到夜一也可以的吧？浦原肯定会听她的话，不听也不用怕，那个豪爽的大姐……拳头敲下去浦原就抱头鼠窜并且毫无原则地屈服了。
温馨的记忆瞬间就被血色淹没了——夜一大姐的死亡，他亲眼目睹，却无能为力。
抿紧了唇，一护抱着斩月继续发呆。
最後溜进了这个公园一样漂亮得不像话的地方。
刚刚那个……他们叫他少爷？
贵族？
哪一家？
一护知道静灵庭曾经有四大贵族，不过百年前的这个时代，似乎有一家已经没落，因此其实是三家，三家中，四枫院家只有一个大小姐，志波家……嗯，老爹就是志波家的分家当家，说起过志波家是很豪放很平民的贵族家，剩下的就是朽木家，不过朽木家似乎很早就被卷入了蓝染的阴谋中，在一护进入屍魂界的时候，他并没有见到过姓朽木的任何人。
微微抿紧了唇。
跟未来那个满目苍夷，颓败处处的屍魂界相比，现在的静灵庭实在是很漂亮，有雄伟的建筑，正常的气候，还有比现世的园林更美的庭院……
没有战争的气息，有序中透出一份沉淀的宁静和威严。
这里八成就是朽木家吧。
那位小少爷……他拥有着张扬热烈的灵压。
一瞥之间太过匆匆，一护只看到了一双生机勃勃的眼睛。
曾经的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眼神。
充满希望，充满对未来的揣想，无惧无畏，小小烦恼只如吹过水面的清风，涟漪之後依然清澈。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会相信自己？
正沉思着的时候，一护感觉到了灵压的接近。
张扬热烈，是那个小少爷。
一护没有动。
他决心试一试。
裹着冰雪的枝干被木刀拨开，单手提着灯笼的少年板着一张即使满是警惕也依然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孔，水灵灵比女孩儿还大的眼恶狠狠盯住了他，“你是谁？来朽木家是想干什麽？”
即使恶狠狠，但一护怎麽都觉着看见了一抹……兴奋？
他一个人来的。
莫非是之前就发现自己了，然後打发掉闲杂人等偷偷过来？
喂喂这样子很危险啊孩子！
要我真的是歹人你可就挂定了呢！
“跟你说话呢！回答！”
木刀往前送了两寸，抵住了神游太虚的旅祸的咽喉，这个樱花一般清丽的少年却有着火一般的脾性，那压抑不住的怒气都快在他背後凝成实体的火焰了。
怎麽……觉得好可爱！
一护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来。
可惜直接被对方理解成蔑视，当然这下真的是捅了马蜂窝，将灯笼往旁边的树杈里一插，少年二话不说就抡起木刀开打了。
斩术很不错，非常正规扎实的那种。
嘛……虽然记不住咏唱也控制不好灵压因而鬼道极差，但在浦原和夜一的联手摧残下，一护的斩术白打还有瞬步都不是盖的。
轻盈地一跃躲过少年劈斩而来的木刀，一护一个翻身就贴到了他的後面，少年脖子後面的皮肤上疙瘩都冒出来了，也不回头，身体抢前而木刀後挥，反应确实果断，瞬步也相当有水准，不过……要对付他黑崎一护，还是远远不够。
没有动用斩月，手掌附上灵力在空气中划出道道轨迹，最终的姿势就是一手扣住了木刀另一手的掌侧缘如刀锋般抵在了躲避不及的少年的咽喉处。
少年的瞳孔挛缩起来。
“我没有恶意。”
收回手掌，一护摊开双手道。
指了指背在背上的差不多跟他一样高的斩月，“我都没动斩魄刀。”
“显摆你不用斩魄刀就能打败我麽？”
少年爆了一句，然後却出乎意料地克制住了，狠狠瞪了一护两眼，“你就是那个闯进静灵庭的旅祸？”
“咦？你怎麽猜到的？”
“这还用猜吗！”少年趾高气扬的模样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要知道，漫画里可有个属性叫做傲娇，面前这小子，出身好，教养好，明明很活泼却要端出一副冷艳高贵之态，典型的傲娇大小……不不，傲娇小少爷嘛，“静灵庭有旅祸闯进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好好，我就是那个旅祸，如何，要叫人来将我抓起来吗？”
少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你是死神？”
“没错。”
“那为何会被视为旅祸？”
“因为……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什麽？！”
“我来自一百年後的未来。”
“…………………………”
“不相信？”
一护抓抓四处乱翘的短发，“我也知道这很难置信，但这是真的，是一百年後的木屐帽子，嗯，也就是浦原喜助，他现在是十二番队队长，他送我回来的。“
“继续说。”
“他需要我找到这个时代的他，告诉他一件必须做的事情，否则，未来的屍魂界和现世都会被毁灭。”
“做什麽事情？”
“这个……必须找到他才能说。”
“哦？那我凭什麽相信你？”少年双臂交叉抱在了身前，显然因为占有的优势而小小得意，“你看，你的发色太显眼，没有合法身份，在静灵庭里是寸步难行，怎麽去找到浦原？”
“嗯……那个……”
“咕噜噜噜噜～～～～～～～～～～～～～～～～～～”
一长串声音从肚子里传了出来。
一护丢脸大发地捂住不争气的肚子，朝少年尴尬地笑了笑，“被追了一天……”
哎呀要命，一觉得饿就全身力气都没了，肚子好难受啊！又冷又饿果然是最悲惨的人生！
“跟我来！”
少年乾脆地转过身，拔出灯笼走了。
“哎？”
“真迟钝……还不跟上！”
“哦！”
一护赶紧追了上去，大咧咧地跟少年并肩而行，“那个，你叫什麽名字？”
“……朽木白哉。”
“白哉啊！”
“喂，谁准你直呼贵族的名字的！”
“我是黑崎一护，白哉，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啦！”
“………………算了。”
少年瞪了他一眼，泄气地转过脸。
“哈……我就知道白哉是好人。”
“你这人怎麽这麽厚脸皮！”
“厚脸皮？明明是白哉叫我跟上的。”
只消两句话，就能逗得这个漂亮但脾气火爆的少年额角冒青筋，真是超级直接的人！
就像……跟同学们相处一样……
一护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怀念和悲伤。
“哪，吃吧！”
烤鱼，茶碗蒸，萝卜和昆布煮的汤，洒上木鱼花的豆腐，以及一碗雪白的米饭。
真不是没过过好日子的人，但自从战争开始以後，就没好好吃过饭了。
有时候几天不吃也是常事。
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暖了身体的一护感动地双手合十，“我开动了。”
“啊呜……这个好吃，这个也……唔唔……真是太好吃了！白哉！”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某贵族少爷嘲笑道。
“很久没这麽好好吃过了嘛！”
一护含糊不清地道，“白哉你真是好人！”
还不知道世上有种东西叫好人卡的“好人”立即为他的夸赞而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扭过脸，“快吃你的吧！小心噎死！”
“是！是！”
好歹将肚子塞饱了，一护摸着有点鼓起的小肚子，“啊……终於活过来了！”
“真没仪态。”
“我又不是贵族……”慢着，似乎也是啊，老爹是志波家的……不过横竖是平民贵族嘛！
“好了，你可以继续说服我了。”
“咦咦？白哉不是相信我了吗？”
“被你的饿肚子声音打断了啦！”几乎要跳起来，“我可还没相信你！”
“好吧好吧！”一护摸摸脑袋，“从哪里说起呢……嗯，我认识你也认识的人……我认识的屍魂界的人很少啊……只有浦原先生和夜一大姐比较熟……”
“夜一？四枫院家的那个？”
“对啊对啊！”一护高兴起来，“你认识？她是二番队队长！”
“很熟！那好，你说说看，她是个什麽样的人？”
一护努力地回忆，“嗯……爱喝酒，爱捉弄人，每次从猫变回人都毫不避忌，总是当着人穿衣服，还不先穿裤子……说什麽少年啊你不看就没机会了，这麽青春美丽的肉体……”不堪回首的捂住脸，“简直……”
““不像个女人！””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啊哈哈哈……我就是这麽觉得的！”一护笑了起来，“不过夜一大姐是很好的人，我的瞬步就是她教的。”
白哉想起了适才短暂的交锋中橘发少年那毫无烟火气的轻盈轨迹，以及强大的灵力在指间绽放的一瞬间毫无瑕疵的美丽光色。
“那种超极恶劣的家伙……”白哉咕哝着，随即看见橘发少年的脸色暗淡了下来，“她死了，就在我的面前……我却救不了她。”
“什……麽？”
白哉无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未来的战争，非常残酷。”橘发少年脸上浮现出深沉的悲伤，音调却是平静的，“很多很多人，都死去了，屍魂界也近乎全毁……在我回到这个时间之前，最後一场战役即将开始，其实大家都知道已经毫无胜利的希望，只是……等待着一个结局，能够轰轰烈烈战死的结局而已。”
那个四枫院……笑得天塌下来都毫无忧虑的四枫院……她也会死掉吗？
死在残酷的战争里。
而眼前这个人……看过那麽残酷的战争吗？
所以他的眼底才有那麽浓重的阴影，明明跟自己年纪相近的脸庞，虽然偶尔会笑，却总在紧皱的眉心凝着不合年纪的凛冽和沉重。
即使他说的事情可谓匪夷所思，但白哉觉得并不是谎言。
是真实。
真实的……未来中，那只猫妖死掉了。
那朽木家呢？自己呢？
声音不觉变得乾涩，“你……”在未来见过我吗？见过祖父吗？
想必是没见过吧，不然不会需要询问自己的名字。
不想再问下去，心乱如麻的白哉倏地站起，“我要考虑一下。”
“嗯。”
非常理解地应了一声，发色张扬的少年的声音却很温柔，微微的沙哑中是清朗的质地，“谢谢你。”
“谢我什麽？”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愿意相信我。”
“我可没说就相信你了。”
“我知道，你还要考虑嘛！总之……我现在可是见不得光的黑户，白哉你可要把我藏好咯！”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我想洗个澡。”某毫无客人自觉的家伙开始得寸进尺。
“……我带你去！”白哉翻了个白眼。
“睡衣可以借你的吗？横竖体型差不多。”
“可以！”咬牙切齿。
“跟你一起睡一个房间可以麽？”
“为什麽？”
忍无可忍。
“因为在这个世界我只认识你啊！”想了想，一护给出了一个理由。
其实他只是看白哉快要爆炸却不得不一一答应下来的表情实在太有趣了才顺口说出来的。
直接火爆的人果然很有趣啊！难怪浦原先生什麽时候都不忘捉弄自己。
“你要是打呼噜我就把你丢出去！”
瞧瞧，虽然说得这麽凶狠这麽别扭，可还不是答应了？
一护立即严肃保证，“坚决不打呼噜。”
好一阵折腾，终於舒洗洗乾净换好衣服舒舒服服躺在了温软的被窝里。
一护惬意地叹了口气，拉了拉被沿，嗅着那晒过後特有的阳光气息。
不远处，朽木少年也掀开被窝躺好，灯熄灭了，淡淡的薄雾般的雪光洒在了靠近门的地面上，像一地的落霜。
“白哉？”
“嗯？”
“如果我成功了，改变了未来，大家就都不会死了。”
“也许。”
“你会帮我的吧？”
“……错，我是要时刻监视着你，免得给朽木家招祸！所以去哪里都要告诉我！不准擅做主张，不准撇开我，不准惹事！”
这是约法三章麽？
“好！”
暖意在心中荡漾开来。
不是没有孤独，不可能一点也不恐慌，背负着沉重的希望回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一护在深心里害怕着，万一失败了的话，万一终归还是徒劳的话，他又该怎麽办呢？
绝望的时候，可以坦然迎接必然的命运。
可燃起了希望之後，就无法做到了。
他想要改变那悲惨的未来，想要思念的人们都活着，想要世界和平，岁月静好，想要那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回来。
至少……现在我不是孤身一人了。
已经有了第一个相信我的人。
涉入过去的时间之流，我所经历的一切，就是既定的，发生过的真实。
一点一点，将未来引导到正确的支流。
“晚安，白哉！”
“……晚安。”
夜色轻轻地抚过树梢，无数细碎的冬之精灵无声飘落，静谧的冬夜，室内暖暖的空气抚慰着疲惫的神经，叫人忍不住舒适地叹息。
就这样……渐渐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