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擒住的巫即,全身无力的暂时被关在城镇内的一个小厢房中,房外无时无刻都有人监视,让她过着被软禁的日子。
屋里一直烧着由神醉草制成的薰香,将她的力量给压制住,没有力气脱逃,这种气味闻久了,让她整日意识都是昏昏沉沉的,难以清醒的思考任何事情。
他们像是在等,等着什麽人到来一样,所以才暂时将她给安置在这,没有任何动作,只有预防着她,避免她有机会逃跑。
身上被神醉草打出来的伤,好痛好痛,痛得她几乎夜不成眠,任由全身的痛麻感不断侵袭,像是没有止境一样,他们背後的那一个主使者真狠,根本就是彻底摸透她们神巫的弱点,才有办法让她变成现在这狼狈样。
躺在榻上,她任由全身的疼痛继续蔓延,已经没有力气管,现在的她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罢了,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咿……」
轻轻的,一记开门声缓缓传入她耳中,但她无力理会,也不想理会,直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来到她的榻旁,她才慢慢睁开眼,看清了来人到底是谁。
是兰陵!内心被欺骗、被背叛的怒火又起,她马上冷瞪着他,语气尽是怨怒,「你来做什麽?」
现在的兰陵身穿黑底金边的盔甲,威风凛凛,更显得霸气十足,好不容易能够恢复真正的身份,他该松一口气的,但此刻的他却是双眉深锁,对巫即出现了不该有的……怜惜。
看着她憔悴的脸,条条伤痕始终没有淡去,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罪恶感突然朝他袭来,让他感受到一种锥心之痛,但他必须强忍下这样的痛苦,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神巫也会死吗?」
「要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们可以长生不老,但要是遇到危险,还是会有性命之虞,这世上没有可以永远存在的人、事、物,当然她们神巫也是一样。
兰陵拿出放在袖中的小陶罐,就搁在榻旁,「你的药,应该不会只对人类有效用吧?」
巫即被活逮时,全身早已伤痕累累,身上的衣裳也已经破败不堪,因此一来就被侍女换上另一套普通衣裳,侍女本要将换下的衣拿去丢掉,却被兰陵拦了下来,找到她之前曾经帮他涂抹过的那一罐药。
「你这是在做什麽?可怜我?」巫即硬撑着疼痛坐起身,冷笑着,「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我才不需要你的任何施舍!」
是他亲手抓住她的,现在还有脸拿药过来给她?她现在是连看都不想看到他的脸,别想她会接受他的好意!
「我不管你把我这样的举动解释成什麽,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够替你做的,就算你不领情,我也无话可说。」
但他深深的希望,她不要因为恨他而宁愿折磨自己,这样做不只於事无补,苦的还是她自己,根本就不值得。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巫即愤恨的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什麽身份,绑我的目的又到底是为什麽,该不会连名字都不是真的吧?」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兰陵乾脆老实回答,「我是『旬国』的将领,兰陵。」
「旬国?」不是辰国?
巫即对旬国似乎有点印象,但却无法立即想起她和旬国到底有什麽牵扯,这时又从门外走进了一个阴柔的年轻男子,开口解答她心中的困惑。
「的确,他是旬国人,并不是辰国人,而神巫大人,你是否想起了自己和旬国之间的恩怨?」
「你……」看到这面貌偏阴柔的男子,巫即的记忆终於被唤起,「你是旬国的司祭『苍颜』?」
苍颜淡扬起一抹笑,「很高兴,神巫大人还没忘记在下。」
「原来是你……」巫即冷声哼笑着,「原来你还在对三年前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才这样设计我,你对旬国后还真是『忠心耿耿』啊,为了她,居然能够让你做到这种地步。」
面对她的嘲讽,苍颜的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但很快就恢复镇定,「兰将军,可以让我和神巫大人单独谈谈吗?」
兰陵对苍颜的反感依旧,口气也就好不到哪里去,「有什麽话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讲的?」
「国主已经下了道手谕给我,在我确认你们擒到的真的是巫即後,马上准备启程将人给带回旬国,在这一路上,任何事情一切由我作主,违我令者,就等於违抗国主之令,我可以当场问罪。」
又拿国主来压他!兰陵双眼冷眯,硬是要和苍颜杠上,「那你现在打算问我什麽罪?」
「兰将军,我并不想问你的罪,我只希望你能遵照国主的指示,马上准备回国事宜,好让这件事情能够尽快结束。」
「我并不想再见到你。」巫即也趁这个时候对兰陵嘲讽的说着,「去吧,反正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不是吗?」
「你……」
有苍颜在,兰陵不好再多说些什麽,以防苍颜会发现他极力隐藏的心思,他只能不甘的暂时离开,迅速转身离去。
等到兰陵终於离开之後,苍颜才又开口,「神巫大人,如果当年你肯出手救小殿下,你就不会有今日的劫难,追根究底,这是你自找的。」
苍颜本是辰国的司祭,後来因为辰、旬两国的联姻,随着辰国公主嫁到旬国,而变成旬国的司祭,辰国公主在成为旬国后之後,生下小王子旬毓,但旬毓天生就是个病骨,从一出生开始,好几回都在生死边缘徘徊,让旬国主和旬国后皆是心疼不已。
面对自己暗中倾慕的公主整日愁眉不展,苍颜是感到异常心痛,便开始寻找能治癒旬毓天生病骨的方法,就在三年前,巫即恰巧下灵山在人间游历,被苍颜派人找到,请入王宫,希望她能对旬毓「祝福」,换给他一身健康,没想到巫即却不允他们的恳求,紧接着便翩然离去。
为此,旬国后终日以泪洗面,旬国主对巫即怀恨在心,而苍颜也对她非常的不谅解,便开始了他的报复计画,他想尽办法才找到神巫害怕的神醉草,开始在这边境城镇大量种植,准备出一个能将她顺利捕获的绝佳舞台,让她插翅也难逃!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後,他再联合辰国主,以辰国的名义请下巫即,让她降低戒心,再慢慢将她给引来这特地为她准备好的陷阱,想尽所有办法也要将她给顺利逮住!
「你怪我不救他?该怪的人是你们!」巫即简直是怒不可遏,「我说过,祝福是要有代价的,你们要让旬毓有个健康的未来,那势必要拿另一个大富大贵的命格来牺牲给他,这样的代价是非同小可!」
旬毓是王子,如果拿普通一般人的命换给他,他往後就只能是个普通人,无法成为王者,必须要有另一个身带王者之命的人甘愿让命给他,但又有哪个符合这种条件的人会「心甘情愿」的把命给让出来?就算有,也一定是被逼的,因此巫即和他们说完这利害关系之後,便只能说自己无能为力,然後离开旬国王宫。
她只会让心甘情愿自己付出代价的人如愿,像是尉律,但旬毓的这种情况,她是绝不会出手的,就像她之前曾告诉过兰陵的一样,有些能救,有些不能救,有些值得救,当然也就有些不值得救。
然而苍颜根本听不进巫即的话,只是一个迳的认定巫即有能力救,却不肯出手帮忙,为了旬国后心爱的儿子,他不惜一切代价,说什麽都要让巫即嚐到苦头!
「总而言之,你现在已经落到咱们旬国手上,你没有任何胜算,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了。」
「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得逞的!」
「你不肯帮忙,我自有其他的方法,一样能够达到我的目标。」
苍颜把握十足的话让巫即狠狠一震,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突然浮上心头,「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等回到旬国之後,你就会知道的。」
苍颜扬起了一抹奇怪诡异的笑容,之後就不再多话,转身离去,让巫即不得不隐隐不安了起来……
※※※
边境城镇的邻国就是旬国,在苍颜到达的隔天,他们就马上动身将巫即带往旬国,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王都。
坐在马车内,颠簸的路况让巫即非常不舒服,另一方面也是受到始终缭绕着她的神醉草薰香影响,让前行的队伍不得不放慢步伐,好减缓她难受的程度。
她是个重要的人物,在回到王都之前绝对不能有任何状况,所以苍颜就算再心急,也是只能按捺下情绪,以巫即的身体状况为第一优先,不敢有所怠慢。
赶了好长一段路,车队终於在一处郊野停下休息,侍女马上捧了一碗水,半掀开马车的帘幕,恭敬的开口,「神巫大人,请喝点水,解解渴吧。」
靠在马车里侧的巫即完全没有接过手的意思,用着虚弱的嗓音回答,「我不想喝,你拿走吧。」
「但……神巫大人您……」
这一路上,巫即几乎是滴水未沾,原本红润的双唇早已出现乾裂的痕迹,但她始终不肯屈服,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她。
她是个爱恶分明的人,有必要的时候,为了不让对方得逞,她会宁愿选择毁了自己,让谁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侍女劝了好久,却始终无法劝动巫即喝下水,只能无奈的向苍颜回报这件事,苍颜马上来到马车旁,掀开车帘,「神巫大人,你用这种消极的抵抗是没有任何用处,只会害得你自己难受罢了。」
「有本事,你就强灌我呀。」巫即是打定主意和他唱反调唱到底,「反正我现在是你们的阶下囚,做什麽事情都身不由己,只要你不怕日後会有任何报应,你大可以对我动手。」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苍颜很清楚,神巫并不是绝对不会死的,如果巫即在到旬国王都之前就故意让自己死去,那他筹备了这麽久的计画就会完全功亏一篑,所以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马上夺过侍女手中的碗,想要强惯巫即喝下,但马上有另一只手猛力掐住苍颜的手腕,不让他轻举妄动。
「苍颜,你这是在做什麽?」
「兰将军?」
不知何时,兰陵也来到马车边,口气不善的阻止苍颜有任何逾举动作,「她不想做的事,你再勉强她,也只是会得到反效果罢了。」
「兰将军,请你不要干预我做任何事情。」苍颜的口气也好不到哪去,「如果她要是真有什麽万一,你认为你承担得起吗?」
这一路上,兰陵对他的话是再三违逆,就像是故意存心反他一样,这让他已经非常的不是滋味,要不是这护送巫即的一行人马都是兰陵的属下,他又怎麽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只差没彻底把话挑明了撕破脸?
他们俩本来就不合,这一路上的磨擦更是让他们之间的关系雪上加霜,越来越糟糕。
「就怕你的强硬逼迫,才是促使她真有什麽万一的最大因素,我也想反问你,你承担得起吗?」
「你……」
「这一路上,你也吃过她不少硬钉子,难道还不了解她的性子?越是强迫她,她就越是不如你的意,甚至会不惜伤害自己让你得不到任何一点好处,这你还看不出来?」
「这……」
兰陵的话苍颜无法反驳,只能气恼的收回自己的手,将碗放回侍女手中,不甘的转身离去,侍女眼见水碗又回到自己手中,还真错愕的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彻底呆愣在原地,似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出了她的无奈,兰陵倒是接过她手中的碗,替她解决她的窘境,「你下去休息吧。」
「是的,将军!」侍女开心的赶紧离去,心想终於可以喘口气休息了。
巫即冷眼看着兰陵和苍颜之间的对峙,不懂他们到底在玩什麽把戏,她已经不再信任兰陵,对他是彻底的敌视,「不管你们俩在我面前演什麽戏,我都不会相信的,你和他可以省下这份力气。」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的确是和他不合。」
「笑话,你是他计画内的帮凶,是你让他的计画能够顺利成功的,要说你和他不合,我死也不相信。」
「我并不是听命於他,而是听命於国主,咱们俩只是因为同一个国家,才会勉强凑合在一起。」
「很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事实上,你们俩的确是狼狈为奸。」
「你硬要这麽想,我也无可奈何。」
兰陵把碗放在帘幕的里侧板上,这举动像是也在劝巫即喝下水一样,她马上嘲讽的笑着,「讲了这麽多,结果你的目的还不是和他一样?」
「我并不想强逼你,水放在这里,你喝或不喝,由你自己决定。」
「我的决定不是已经早就表明得非常清楚了?」
「你只是在意气用事。」兰陵眼神凝重的直视着她,「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别把自己给一股脑逼往死路上走,让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你才有离开的机会,不是吗?」
苍颜抓住她,只是要拿她来救旬毓罢了,她可以拿着这个筹码让自己在事後能够安然离开旬国的,不是吗,又为什麽要这样伤害自己,硬要和所有人过不去?
兰陵是有私心的,他效忠旬国,却也不希望巫即有任何万一,所以他希望她不要再这样自我折磨下去,两败俱伤的最後局面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巫即不由得哼笑出声,「你真这麽认为,我还有活着离开的机会?」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她拿起碗,看着碗内清澈的水波,眼神倒是越来越黯然,「这一路上,他对我的态度你也都看在眼里,别人看在我神巫的身份,对我都还存有一份尊敬,但是他却没有,你认为这是为什麽?」
兰陵困惑的皱起眉,不明白她这个时候提这件事是想证明些什麽?
「他如果希望我能出手救旬毓,就应该像其他人一样,对我存有一份尊敬,这样我才有可能答应他的请求,不是吗?再往前推,如果他真要我心甘情愿的出手救旬毓,就不会用这种最糟的方法,设个陷阱把我抓住,让我彻底的怨恨他、怨恨旬国,让我死都不会出手相救,不是吗?」
巫即这一番话让兰陵忍不住心惊,才发现这其中诡异的地方,苍颜这个计画的确是一种最糟的方法,但他那种心思深沉的家伙,怎麽可能会没想到这麽做会造成巫即对旬国的强烈反感?
「他摆明不在乎我对旬国的态度、想法,只是想得到我这个人,或许该说……只是想得到我的『力量』,就是因为还没得到,所以他才这麽担心我在途中出任何差错,但一得到力量之後,你觉得……他还会在乎我的生死吗?」
在这一路上,她的意识虽然昏昏沉沉,但还是拚了命的思考,终於在混沌的思绪中理出一些头绪来,也知道自己目前正身陷在生死危机当中,会失去性命也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兰陵越听越是心惊,僵着嗓音询问,「难道这世上有任何方法可以夺走你身上的力量?」
巫即沉默不语,眸中的神色更是黯淡了,只因的确是有方法可以夺走她身上的力量,而且还不只一种,只不过鲜为人知罢了,但既然苍颜有办法挖出神巫害怕神醉草这个弱点,她想,他大概也知道取走她力量的方法,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
现在的差别只在於,苍颜到底是知道哪种夺去她力量的方法,以及他什麽时候才要真正行动罢了。
所以,她还有什麽好顾忌的?早死晚死都是要死,既然如此,她宁愿自己选择死去的方法,也不要受到苍颜的摆布。
「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你的『好搭挡』吧……」
她将手中的碗当着兰陵的面缓缓往下倒,任由清水沾湿裙子下摆,连眨都不眨一眼,这就是她的答案,从前不变、现在不变、往後也不会变。
她不会让苍颜有机会得到她的力量的,死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