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树是个特别没有耐性的人,毅力这个词从出生起就没有写在她的字典里,但她同时又是一个特别受上天眷顾的人,五官精致面容姣好,四肢修长皮肤白皙,头发不用打理就是自然的直发,家境富裕从无烦恼。换句话说就是,这个人并不需要花费过多的精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一件事,无论做什麽都很得心应手。所以大多数人从没见过她学习却依然能在考试後年级名单的第三十位见到她的名字。
这次也一样。
井海仰着头看眼前的榜单,确认过榜首一如既往是自己名字之後转身准备离开,眼角扫了一下第三十名依然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名字,写榜单的老师书法看起来不错,白树两个字看起来遒劲有力,竟有了一种豪气洒脱的感觉。想起本人那软趴趴中带着飘的字体,他伸手推了推眼镜讥讽地勾起嘴角,丝毫不在意身边的路人B见到鬼般的眼神。
不过小说往往是由巧合构成的。
“哟。”迎面走来的人擡起左手挥了挥,向井海打了声招呼,恰恰是井海刚刚讥讽过的本尊。
“……!”眼镜少年习惯性地打算回应却又硬生生止住,梗在嗓子里的半句话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难受得很,爲了转移注意力他姑且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刚睡醒般蓬乱的头发,脸上还有睡着时留下的红印,左手的袖子卷到了手肘之上,抱着零食的右手却任由宽大的袖口盖过指尖。邋遢的样子看得人莫名烦躁。井海抿了抿嘴不欲与她多言,走上前打算绕过这人直接回教室,却不想被拉住了领口後颈。
井海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一招,被勒得呼吸一滞,反手打掉对方的手转过身正想质问对方到底要干什麽,却发现白树在零食袋子里翻来翻去像是在找什麽东西。他扯了扯被拉得有点向後的领口,按下内心的不耐半是不置信半是好奇地发问:“你有东西要给我?”应该说好奇更多一些,他还以爲这个人脑袋里不会有正经事。
“嗯。”对方简短地应了一声继续翻找,很快掏出了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递给他,“你吃不吃舔舔糖?”
井海觉得自己真是傻逼透了。
“不吃。”说完转身就走。
“你们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本该好好当个背景的路人B突然出现在白树的身後伸手搭住她的肩膀,半倚着她看着走远的资优生,另一只手从她零食袋子掏出一盒巧克力豆往嘴里倒。“哦昂还汗燕啊摇额以额迎子阴耀(我刚才看见他瞄着你的名字阴笑),”巧克力豆倒太多嘴里嚼着东西话说不清,急急忙忙咽了下去又开口,“那笑容,阴恻恻的,冷得我姨妈都要缩回去了。”
白树拿过路人B手里的巧克力豆盒子摇了摇,发现刚开封的一盒就剩一颗了,她把这最後一颗巧克力豆塞进嘴里,想了想,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把空盒子顺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然後看了看榜单排名,转过头问身旁的人:“语文你没去考?”
“青梅竹马也说明不了你俩关系到底好不好啊,四眼每次看见你都跟你杀了他全家似的。”路人B继续在零食袋子里寻宝,失望地发现里面没有自己想吃的,“语文是垃圾阿山监考的,那张丑脸看着太恶心了。话说你吃的都是些什麽鬼东西,爲什麽都是甜的?”
白树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把刚才没给出去的舔舔糖递到路人B面前:“你要吃舔舔糖吗?”
“不要,我讨厌吃甜的。尤其是廉价糖果。”路人B伸出食指把面前的舔舔糖像脏东西一般推开,脸上净是嫌恶。
“这样啊。”白树把未开封的舔舔糖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我也不喜欢吃。”
“那你还买?”
“它看起来蛮好吃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并没有持续太久,会考的成绩榜单对这两人显然并没有多大吸引力,路人B觅食无果意欲另寻他处,她伸腿踩上廊道的横栏准备跳出去直穿中庭溜号,结果被路过的教导主任阿山抓个正着,翘掉考试和违反纪律以及以前的新仇旧账一起累积的仇恨爆发起来AOE范围有点广,走廊另一边准备回教室的白树也被一起拎去了教导室。
鲶鱼阿山真的长得很丑。白树不着痕迹地向後退了一步确保自己不在阿山口水喷射的射程范围後开始走神,她漫无目的地扫视了教导室一周,最後眼神停留在阿山正後方靠窗鱼缸里的观赏鱼上,思维在阿山念经般的絮絮叨叨里有些发散。如果自己的语文也是他监考,自己估计也会翘掉考试。
在教导主任训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後果就是训话无限延长并且掉落你并不想收到的惩罚宝箱。本身只是被殃及池鱼结果却落得要一起打扫操场的白树觉得这後果实在过于不讲道理,她咂了咂舌扔掉扫帚盘腿坐在地上看路人B兴致盎然地品评隔壁体校训练的女运动员预备役,打算混到学校关门的点就回家。
“喂,走了。”
迷迷糊糊正要睡着之际头突然被一个重物砸了一下,疼得她一声闷哼,趴在地上捂着头顶半天动不了身子。缓过神之後发现砸中自己的是自己的书包,觉得莫名的同时反应过来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谁,白树揉着头顶坐起来,伸手拽住掉在脚旁的书包带子,语气并不太高兴:“怎麽了?”
“你都不看手机的吗?”井海听出她声音里的不愉快,反而因此兴奋了起来,语尾的情绪也比一般提高了好几度。“不想让人来接的话就快点走。”
“走吧。”拎书包站起来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白树大致能猜出来井海指的是什麽,因此她并没有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查看遗漏信息,心情已经不好的情况下,她没有理由让它变得更差。走前看了一眼操场,发现并没有路人B的身影,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跟她也并非那麽熟的关系,遑论这人本身就是神出鬼没的那一型,也就心安理得地离开了。
结果事与愿违。
白树盯着停在学校正门口的红旗L5以及等候在一旁的男人半晌,小声咕哝了一句之後拉开车门上了後座。她的神色与往常并无差别,但井海还是在其中看出了不愉快。他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上去,接着就扭头看着窗外没了声响。过来接人的吴秘书也并不是热络的人,见两人都配合地上了车便也坐进驾驶舱发动引擎。
开往主宅的路程有点长,白树靠着窗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由灯红酒绿变成万籁俱寂中偶尔带着一两点灯火,每隔五分锺打一个呵欠。她擡手看了看表估计了一下时间发现还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感到有些挫败的时候口袋里有东西滑了出来掉在自己的座椅边缘,伸手摸索了一会儿便找到了,拿到眼前一看发现只是个造型普通的U盘,但这东西并不属于自己,是路人B的,塞过来的时候一脸笑嘻嘻地说是好东西,她也没当回事随手塞进了口袋。本着打发时间的心态她站起来躬身把U盘插进了前座的接口,在液晶屏上打开却发现都是一些音频文件,随手点开一个,优质的音响系统立刻把弦乐的优雅演绎得淋漓尽致。
“E小调协奏曲?”上车後一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的井海突然出声,却说出了一个白树并不知道的名词。
白树转过头,视线正好对上井海的,眼神迷茫。事实上她并不了解音乐,对音乐的品味也仅仅停留在好听和不好听上面,至于乐者的技法,所表达的情感等等,这些对于她来说比生物老师快要断气一般的大舌头方言普通话更难理解,因此不善乐曲的她也只能迷惘地看着终于被勾起兴趣的井海,一头雾水。
井海似乎也觉得这次搭话是个错误的决定,他皱着眉移开视线偏过头看向窗外,回到了最初上车时的状态,手指却跟着乐曲打着节拍,不知心情到底是好或坏。
不过白树并不是介意这种事的人,她坐回自己的座位打开身旁冷藏箱,果然看见了封好的蛋糕,连餐具和饮品也在一旁备齐了,吴秘书虽然不擅讨人欢心,但向来是个做事严谨的人,不然也不会陪脾气暴躁性格又古怪的老头子走到现在。她拆开封口,蛋糕甜腻的气味在车厢里散开,和小提琴柔和的曲调纠缠出一种糖精味道般的氛围。另一侧的井海掩住口鼻,厌烦地摇下车窗。
吴秘书从後视镜里看着後座的两人一言不发,悄悄开大了了音响的音量,把空调换到了换气模式。
当轿车停在主宅正门口的时候乐曲正好播完一轮,E小调协奏曲再次响起前奏的时候被啪得按掉,戛然而止的提琴似乎加剧了井海的坏心情,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吴秘书更换正装的嘱咐径直走掉,留下给站在门口的两人一个冷淡的背影,倒也是他的一贯风格。
“……那麽三十分锺後晚餐按时开始,希望小姐您记住时间。”潜台词是不要再迟到。吴秘书微微鞠躬然後回到车里驾车离开,除了该说的内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白树挠了挠头睨了一眼面前的苏式园林别墅,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走进这个即使灯火通明仍然略显阴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