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接下来的行程,不能说非常轻松,毕竟安排极为紧凑,但紧凑中,却不再是可怕的疲於奔命,而掺进了愉快的游览,於是即使在忙碌中,也因为抱有希望而干劲十足起来。
干劲十足效率自然就高,结果还得到了分部同事们“果然总公司的风貌就是不一样”的评价,倒让一护不好意思起来。
哪是风貌不一样,明明是很期待事情办完了出去观光游览啦!
大阪是热闹喧哗的城市,平民风味很重,可口的美食俯拾即是,却也拥有着无数引人入胜的名胜古迹。
可以在古老巍峨的天守阁遥想久远年代在这里发生的故事和传说,可以漫步过那静雅的庭院体验茶禅如一之意,也可以跟白哉像是结伴旅行的普通朋友一样穿过大街小巷寻找可口的美食,更可以高高兴兴地在街边排队等待刚出炉的章鱼烧……
一护看到了属於“朽木白哉”这个男人的更多的方方面面。
不仅仅是严厉能干的上司和深情款款的男人的两幅面貌,而有了更多,更立体,更加生动的认知,自然而然融汇合为名为“朽木白哉”的这个独一无二的个体。
他会在游览中展现出丰富的学识和情感,使得两人的游览趣味横生,他也会像个年轻男孩一般快乐地大笑,俊美清冽的容颜焕发出夺目的清辉,他会孩子气地报复一护恶作剧泼上来的溪水,他更会在熙攘的人群中握紧了一护的手不让彼此失落,城市绚烂的霓虹之下,他寻找到人们视线不及的所在,轻轻的,轻轻的,吻上了一护的眼睛。
就像所有相爱的人一样。
就像正在热烈相爱一样。
璀璨的灯火,迷乱的夜色,充盈着勃勃生机的城市,在他的清浅呼吸和炙热温度之中旋转着,旋转着,化作了梦幻一般的氤氲。
一定是……太过浪漫的气氛的缘故,一护在他退开的瞬间抓住了他的手,男人露出的微怔的表情令他笑出了声,突如其来的冲动中,一护猛地踮起脚将自己的唇贴合上了男人的。
触感柔软,甜蜜,温暖,一如砰然间的心动。
有什麽……脱离了正常的轨道,危险,却反而带来异样的兴奋和激昂。
“一护……”
他激动地抱紧了一护,按住他的後脑加深了这个吻。
晕眩涌上,一护双臂用力扣紧了男人的背。
星光之下,灯海之上,他们拥抱着,亲吻着,沈醉进唇舌交缠带来的深长甘美之中,辗转着摩挲,吮吸,交融的鼻息间,亲昵地分享着仿佛一瞬间灵魂都震颤着共鸣的震撼。
据说人在陌生的环境,很容易迸发出日常生活中所不具有的激情。
因此旅行中一夜情的几率相当高。
我这是……喜欢上了白哉吗?还是……因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因为情境的触发,而……暂时性的陷入了如同流感一样,来得快也去得快的激情呢?
一护分不清楚。
只鲜明记得那个瞬间的冲动,和灌注了满心的火热。
伴随着无法驱散的迷惑,他们的行程到了京都。
京都是太过迷人的城市,清幽婉约,诗意盎然,可以游览的美景数不胜数,不同的季节拥有不同的风貌,曾经高中来玩过一趟的一护曾经很遗憾地想着,要真正领略京都的魅力,应该在这里住上一年到两年才好。可惜这次也只能匆匆而过,走马观花,想想也叫人憾恨不已。就在这短短的偷来的一天里,白哉最终选择了岚山。
船只在河谷随水而下,两岸高峻的山岭被层层苍绿和开始转红的枫叶所覆盖,碧绿的水宛如丝绸般平滑流动,呼吸一口,满胸满肺都是含着水汽和草木清香的空气。
下了船,拾级而上的时候下起了细细的雨。
雨丝将群山笼罩在一片云雾朦胧之中,上到高处极目远眺,但见山川如画,满目的苍翠和霜红萦绕了浓浓淡淡的白,若隐若现间更显清寂离尘,一阵含着雨丝的风扑面而过,山寺檐角挂的铃铛叮叮当当交叠着响起,城市生活施加给人的喧嚣和积尘顿时被一洗而空,身心俱净。
“真美……”一护叹息。
“快穿上雨衣,着凉了就不美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白哉取出在山脚下买来的雨衣给两人披上,“走,避雨去。”
顺手之极地拉住了一护的手。
山雨很凉,穿得不多的一护手脚有点发冷,於是分外感受到男人手心的热度。
石级曲折环绕,隐没在欲垂的浓绿之中。
行人不见。
只有他们并肩携手而行,伴以这细雨,群山,红叶,和无边的寂静清幽。
时不时有潺潺而下的溪水和小瀑,在层层苔蕨间清亮中溅开珠玉和清雪。
“累吗?”
“怎麽会!这里空气这麽好,我觉得浑身都充满了能量!”
一护精神满满地笑道,“白哉呢?”
“我也不累,不过有点饿了。”
“寺庙里有吃的?”
“有汤豆腐料理,我提前电话预定了。”
“白哉果然很周到呢!不过应该挺贵的吧?”
“既然可以负担,难得出来玩何必亏待自己?”
“有道理。”想起高中时对着美景啃面包的经历,一护笑了出声,“不过平民有平民的玩法,都不错啦!”
都说吃在大阪,穿在京都,一般的认知中京都的美食不如大阪有名,但其实这里也有清淡鲜美的汤豆腐料理,除了以昆布高汤稍微滚烫後即可享用的汤豆腐,还搭配有京渍物,蔬菜天妇罗,胡麻豆腐,松茸豆腐烧物,以及别的地方买不到的特色点心,比如生八桥饼,季节限定的京果子等等,环境诗意优美,食器极尽精雅,料理禅意十足,两人都吃得非常尽兴。
得益於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游客少了很多。
在一护的灵视之中,此处灵气纯净而驯顺,在包绕着寺庙的漂亮灵光的范围内,几乎见不到什麽游魂。
想必都被超度了吧!
净手,摇铃,默祷,之後两人漫步在细雨之中,红叶之下,倾听风吹铃铛的轻响,红叶的极致绚烂中沈淀了深入骨髓的宁静,为情境感染,一时间都不愿说话,怕惊扰了这份诗意的宁静。
水流潺湲,天龙寺池泉回游式庭院跟岚山起伏的山脉融为一体,无数被雨打下的红叶悠悠随水而去,美丽得令人屏息。
蹲在水边,一护捞起一片红叶,“看……这片好漂亮!一点瑕疵也没有!可以带回去做书签!”
“这片更好。”
通体鲜红,艳丽可爱。
“那我也要!”妹妹们肯定喜欢,一护将之抓到手中,眼睛早四下搜索起来,兴致勃勃地伸手去划拉,“再多捞几片!”
“小心!”
石上苍苔厚积,又是下雨,一个不慎,一护脚下一滑,差点没掉进水里。
幸亏白哉抢救及时地搂住了他。
惊魂未定中,男人没好气地敲了他额头一下,“小心点啊,出事了怎麽办?”
一护不好意思地捂住额头,“我知道了啦……对不起。”
为什麽在白哉面前就会变得这麽的……活泼,呃,孩子气呢?一定是因为白哉总是显得这麽可靠稳重的缘故吧,总是宠溺着自己,照顾着自己,非常的可靠,安心,又包容,要是跟女孩子约会或者旅游,操心的肯定就变成自己了,自己这麽不成熟的人,大概是不能让女孩子觉得安心可靠吧?
一护在回程路上偷瞄着身边男人那笔挺的身姿和即使过於俊美也透出叫人心颤的坚毅而男性魅力十足的侧脸,再次感觉到了大阪那晚灯火簇拥下的迷乱和砰然。
脚底像是踩着棉花一样,虚软不受力,大脑也晕晕乎乎的。
心跳好快。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太过响亮了。
白哉……不会听得到吧?
“一护老是看我做什麽?”
男人侧过脸,深邃的黑曜石般的眼瞳含着星光般的笑意。
一护脸上一热,反应却也还不慢,“白哉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感觉啊……被一护注视的感觉,让我浑身都发热了呢!”
“你摸摸!”拉住一护的手按在了脸上,“是不是很热?”
“别……”老是做什麽亲密的叫人不好意思的事情啊!
而掌心传来叫人心底发慌的温度。
含笑的深邃的墨瞳专注凝视。
糟糕了……真的要扛不住了啦!
“别闹了……公车来啦!”
公车上人也不多,一路非常顺畅地就到了四条通入口找到了井和井,那是新京极规模最大的和风纪念品店,商品档次较高,价格自然也是不菲。
铺面挺大的,巨大的玻璃门内,商品琳琅满目,一护看了眼,突然莫名地觉得有股压迫感。
不好的感觉。
“还是不要去了吧。”一护皱眉,站住了脚。
白哉诧异地望着他,“一护不是要给家人和同事带手信的吗?井和井的东西比较全,而且品质很好。”
“可是……”
“怎麽了?”
“没有什麽。”难道说自己感觉不好就不去?白哉说的都很在理,况且……一个卖旅游纪念品的店铺,会有什麽不好?
一护定睛看了看,一点异状也没有,人们进进出出的,看起来正常得很。
“那就去吧。”
进门的时候一护还是悬起了心,但一切都平平常常,什麽也没发生,里面各色物事琳琅满目,确实很适合采买手信,也就放下心怀跟白哉一起挑选起来,买了不少小女孩喜欢的小东西,什麽樱花手机吊饰啦,保养头发的椿油啦,彩绘信笺啦,和装小物啦,京风戒指发卡啦,还有适合送人的丹波黑豆麻薯,抹茶粉,地酒月之桂和质感朴拙的木碗,结账之後装了一大袋。
“白哉,这是什麽?”
一个小小的木雕玩偶,是眼花了吗?似乎看到白哉拿起的时候有一缕黑气从木雕上一闪而过。
“雕得很精致,觉得用来做摆设不错。”
男人侧头对一护笑道。
显然不仅仅是觉得不错,而是非常喜欢吧,别的东西都放进了购物袋中,只有这个,一直抓在手中。
白哉的眉心……似乎有点发暗……
是下雨天光线不足的缘故吗?
两人走出了店铺,准备过街到对面的车站去等车。
变故就在一瞬间。
一辆疯狂咆哮着的车向两人冲过来的时候,脑中猝然一片空白。
动不了。
明明看得见车中人那惊恐的表情和张开叫着什麽的嘴型,但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无法调动任何一丝肌肉。
时间变得缓慢了,近乎凝滞。
思维却如电光石火。
木雕上的黑气,白哉眉心的暗影,绯真说的凶兆……难道就是这个!!
我要救他!我答应了绯真夫人的!
一瞬间,感知全部回归。
人群刺耳的尖叫声中,一护扑向了身边的男人,巨大的冲力下两个人一齐往街内侧滚倒过去。
“呼──……”
风驰电掣一般,那辆车擦着他们的头发冲了过去,颊边气流如刀锋般锐利。
“太好……”
话还没说完,一护看到了白哉惊恐的表情。
怎……麽……
身体被狠狠地推了出去。
血红的光在眼前迸溅开来。
是另一个方向来的车辆。
车子发出急刹时尖锐的声音歪歪扭扭滑向一边时,一护看到了倒在了地上的白哉,他的手心无力松了开来,那个木雕,沾着血,咕噜噜地滚到了一边,木偶娃娃无神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诡异的黑光。
暗红色的液体在男人身下缓缓氤开,那麽红,那麽刺眼。
“白哉────”
两个人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检查,包紮,一护并没有受伤,而白哉,检查的医生松了口气,抬起身对一护道,“手臂受伤,肩膀擦伤,以及轻微的脑震荡,没有什麽大问题,请不必担心。”
“真的?白哉他……没事?”听起来是轻伤,可是当时出了那麽多血……
“请不用担心,伤口都处理好了,记得这几天不能沾水,定时换药,骨骼没有受到波及,很快就可以痊癒了。”
“那……那他怎麽还没醒?”
“很快就会醒了,你也受惊了,在这里休息下吧!有什麽情况请按铃。”
交代完毕之後医生就出去了,肇事的车主之後是撞到了树,受了轻伤正在处理,但已经留下了名片承诺一定会赔偿,还有散落的物品都已经在路人的帮助下收拢了,因为包装得挺好,居然没损坏多少,一护长吁了口气,拖了椅子坐在了沈睡在病床上的男人面前。
雪白的,雪白的床单和枕头,还有白哉的脸。
乌黑发丝从颊畔垂落,静静阖拢的墨黑睫毛遮住了他深邃的含笑的眼,殷红的唇也没有平时的明艳,衬着惨白的脸,沈睡的人显得憔悴,而脆弱。
一护记起了被白哉用力推开,看到白哉倒在那里一动不动时世界都要崩裂的恐慌。
如果白哉出了事……如果白哉就这麽……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天啊!
不仅仅是不能原谅自己的疏忽,而是……根本无法承受,世上不会再有这个人的事实!
这些天来,一起走过的如画风景。
这些天来,欢声笑语和牵紧的手。
这些天来,交换过的气息和浅吻。
这些天来,暗自驿动着变化的心。
我……我真是愚蠢啊!
为什麽不早早说明真相,明知道拖延下去只会在将来伤害更深?
只是因为,早已不是单单为了完成绯真夫人的嘱托了,在看到白哉对我微笑,在白哉说出他的心声,在那样炙热的真诚的甜蜜的表白之後,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了白哉啊!
不是早就知晓,白哉不是从前印象中严厉的上司了吗?
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天天变得丰富,多面,立体,在自己的心中,一天天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无论是吻,还是牵手,还是并行中肩膀的触碰,都那麽的……砰然而甜蜜。
一护抓住那个染血的木雕。
在他接触到这个东西的瞬间,木雕上若隐若现的黑气仿佛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面露异色,显然是听不见),然後黑气就消融不见了。
此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雕而已。
大概就是所谓的厄运器物吧,能散发出特殊的波动吸引着人去拥有,却会为拥有者带来灾难,不过已经被自己净化了。
白哉的厄运,一定也已经过去了,证据就是,以为是错觉的眉心的暗色,此刻已经消失不见。
绯真夫人的嘱托,已经完成了。
或许我是救了白哉,但那个时候,白哉拼命救了我!危机时刻人的反应最为真实——一护知道白哉爱自己,但是……居然将自己置於自身的安危之上,这样毫无杂质而热烈深沉的爱,深深震撼了他。
已经……再也不需要犹豫了。
明悟来临的同时,只觉这些时日的迷茫一扫而空,满心澄明宁定。
──我想跟白哉在一起。
──我想让白哉一直拥有那样光彩焕发的笑容和眼神。
──再不要变回从前以日以继夜的工作来排遣空虚的模样。
──我想让白哉幸福,我想要白哉给予的爱,并且因为这份爱,而握住幸福。
真好,被白哉所爱。
真好,白哉以轻伤的代价度过了凶兆。
真好,我们活着,我们在一起。
清黑的睫毛动了动,一护立即屏住了呼吸。
“白哉?”
颤抖的低唤中,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曜石眸子不似以往的深邃,而带着丝丝缕缕的迷茫,转了转,落在了一眨不眨凝视着他的一护身上,立即,男人猛地坐了起来,却牵扯到伤处露出了痛楚之色,一护赶紧扶住,“干什麽啊,你受了伤,不要做……”这麽大的动作……
手臂被紧紧攥住了,焦急的忧虑的面孔一览无余,“一护,没事吧?!”
自己都这样了,还在担心我吗?
这个聪明的人,对着自己,却是这麽的痴傻!
咧开了嘴笑得幸福,眼睛里却流出了泪,一护的声音不由得哽咽了,“傻瓜!我一点事也没有!倒是你……”
“我也没事!”
男人握住一护的手,另一手去擦拭他眼角的泪,即使受伤的臂膀动作得笨拙,一护依然感受到擦拭中满溢的温柔和怜惜,“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了……白哉,你真的吓坏我了!”
“太好了!太好了!”又哭又笑地,一护抱住白哉,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你没事!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