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在一护完全震惊到不知该作何反应的瞠视中，白哉露出了一个带着明显苦涩意味的笑容。
一日日於相处中日益柔和了面容，但是，习惯性面瘫的友人，只有过近似於微笑的表情，而未曾露出过标准意义上的笑容，一护曾经很是遗憾地想过，如果白哉笑了，那一定是非常美好的画面吧，毕竟白哉是这麽漂亮的，比所见过的偶像明星都要漂亮。
曾经这麽期盼过，一定会有那麽一天，白哉能真心在自己面前微笑，不带阴霾，轻盈轻松，清亮一如海上冉冉升起的月光。
可是，第一个在他面前展露的笑容，却满满的只有……苦涩！
无暇去分辨究竟漂亮与否，一护只觉得心脏都为此紧缩起来。
疼痛在每一根心肌纤维间蔓延。
“闯进我的世界的人，将我带进新的世界的人，第一个让我感觉到普通人的幸福和快乐的人，是一护。”继续那样笑着，白哉深深注视着一护，“不想让你困扰的，但是喜欢……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
该说什麽……无论如何，说点什麽啊，黑崎一护！什麽都好……这样子呆愣着，白哉一定会受伤的……
一护艰难地找回了声音，“啊……我、抱歉，完全没有注意……白哉是喜欢我的事情....”
“因为写了情书试探，一护说目前不考虑……就明白了，一护对我，单纯是朋友。”
“……唔…那个，但是……呃？情书是白哉写的？？！！”再度瞠目结舌。
坦然承认，“是的。”
唇角一直弯起的弧度中添了坚定，和在这个人身上最常见到的骄傲自信，那是……明明白白懂得本身的心灵和需求才会有的神情。
一护紊乱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因此而安定下来。
啊啊……这样的白哉……
跟所有朋友都不同，从来都不曾在白哉身上看到过同龄人的恣意飞扬，甚或毛躁鲁莽，而是出社会几年的人都未必能拥有的成熟和智慧，沈稳及自信……等等特质融合而成的，洗练、优雅而深沈的风度，能让任何一个女性沈醉，任何一位男性嫉妒。
这样的白哉……喜欢我……？
“这麽说，白哉是认真的了？”
“这样的心情，我也是确认了很久，所以……不会错。”给予了肯定的回答，白哉目光一瞬也不曾离开橘色男孩的眼，“真的……很喜欢，恋人的喜欢，希望一直能在一起的喜欢，想要……将一护拥入怀中，亲吻，甚至更加亲密的喜欢……”
不顾一切的告白，孤注一掷的赌注。
坚定和自信的外壳下，心脏在判决的等待中战栗。
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紧紧抓住的人，怎样也想要拥有的心情──炽热如跳跃的火焰，磨折如反复淹没的潮涌，越是压抑，越是膨胀……
这样的心情……
你能体会吗？
总是在我面前坦然绽开笑颜的你，总是对世界充满憧憬和热爱的你，总是抱持着柔软的善心和关怀的你，你的心属於太多的人，想要独占想要成为你最重要的存在的我的……奢求，能实现吗？
等待中的心脏仿佛浸泡在掺了蜜的鸩酒中，甜蜜，又绝望。
一个呼吸的间隔，就是一个漫长的世纪。
满脸的震惊和紊乱中，一护低下了头。
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看得见尖尖的下颌，和抿紧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会拒绝的吧……一定无法接受……
白哉以为自己会在狂涌而上的绝望中淹没。
但是，落入耳中的话语却不是他想像中的拒绝。
“我明白了。”既保持着少年时代的清朗，却又一分掺杂了青年的低沈磁性的声音，独属於黑崎一护的声音，“那个，白哉，能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你吗？”
男孩抬起来的眼眸中有迷茫，有无措，却唯独没有白哉最担忧也最不能承受的厌恶和疏离。
在生意场上将察言观色的本领练到了高段的白哉便明白了，一护自己都未必能即刻明白的心情。
喜悦地吐了一口气，紧绷的肢体悄然放松下来，放柔了音调，“当然可以。”
一护於是像是没有搞砸一桩大事般的松了口气。
非常孩子气的模样。
怎麽能这麽单纯呢……
白哉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男孩毛茸茸的脑袋，一向四处乱翘的发丝，以为质感会是粗硬的，但是不是，发丝出奇细润地摩擦掌心，那柔软微痒的触感勾起心脏渴望的疼痛。
“干嘛啊？”摇晃着脑袋要躲开。
遗憾地收回手，“露琪亚告诉我一个新开的印度菜馆，说是味道很不错，不想去尝尝？”
“白哉请客？”
“没问题！”
那之後，继续貌似朋友地相处着，但是，白哉的态度明显不同了。
邀请吃饭啊，一起散步啊，周末或者一起去神田街淘书，或者一起去看看电影游览博物馆之类的……总之似乎是找了一切的理由和时间，流连在身边的样子……
虽然感觉到了这种不同，但是没法感觉到不满或者是讨厌。
白哉是认真的，却并不逼迫着自己下决定。
认真直白袒露给自己的心意，没办法用任何理由伤害。
因为在自己身边而由衷表露的欢悦表情，没办法视而不见。
越来越柔和的面容和温柔的眼神……
视线对上的时候，总觉得脸上会发烧。
一定是红了吧？
啊啊……真是逊毙了……
我可是男生啊……无论是相貌举止还是性格，都一点女孩气也没有的男生啊……
被一位同性这麽认真地喜欢着……居然会像个小女生一样脸红？
没有排斥感……无论是被告白的那个时候，还是被“追求”的现在，都没有……
好糟糕，难道我真的……
从前，一护也很认真地设想过爱情的模样。
他想，他喜欢的，大概会是妈妈那样的女性。
温柔，爽朗，有着明亮的笑容和温存的怀抱，让人回到家，就像远航的船只回到了安憩的港湾一样。
明亮的灯光，柔和的笑语，饭菜的香气，共同营造一个家，诞下活泼可爱的孩子，孩子们渐渐长大，他们则一起慢慢老去──普通人的幸福。
但是现在，面前出现了一条歧路。
跟设想完全不同，也未必能为社会和父亲接受的选择。
应该拒绝的，被告白的时候就应该……
但是那个人是白哉。
那个，从前给一护的感觉，是孤高的，寂寞的，坚忍的，仿佛谁也不需要，谁也不能介入他的世界的，白哉啊！
什麽时候起，就总是忍不住去看着了？
明明跟自己是同龄人，还这麽的年轻，却恍似活在另一个世界一样，没有表情不露喜怒，深黑的眼眸中，偶尔窥见一角，是触目惊心的沈寂和疏离──不懂得幸福，也放弃了追逐的眼神。
这麽优秀出色的人……怎麽可以这样子活着呢？
所以不由自主地在意了，然後无视白哉对周围的隔膜而接近了，如同白哉所说的，鲁莽闯入他的世界，希望带来一点改变。
主动出击的那个……其实是自己……
看到白哉因自己而出现的种种改变，满心涌上的欢喜，不是假的。
不忍拒绝後的追求中，被白哉温柔的眼神注视而泛起的喜悦，也绝不是假的……
所以说，我还真是个笨蛋呐……
平躺在铺满绒绿青草和温暖阳光的草地上，一护抬起手掩住了眼睛，却未曾掩住唇角那一丝略带无奈，却又释然的弧度。
那麽……
腿上一痛，一护莫名其妙地睁开眼。
化身女王的娇小少女气势汹汹地叉着腰，笑容灿烂语气危险，“黑崎一护，你很闲嘛！”
一护嗖地坐起，“露琪亚，干嘛一上来就踢人啊！”很痛的知不知道！
“还问我干嘛？”没好气地伸出手指戳戳那颗不开窍的橘子头，露琪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大哥订婚的日期快到了啊，不是叫你想办法劝他的吗？啊？成果呢？不要告诉我你天天跟他在一起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啊？！”
咯！！
最近这段日子，满心里都是白哉的心情自己的心情，都快忘了这回事了啊啊啊啊……
一护很庆幸自己没有脱口而出，不然一定会遭遇到可怕的暴力的！
可是……白哉那边……他自己到底是什麽主意啊！
订婚本来就是不情愿却不得不答应的吧，就算是我跟他……嗯……那个……喜欢一个男生也不会被家族所允许的吧？
但是，白哉会跟别人订婚……
这样的事情会成为事实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却还准备订婚吗？
混蛋啊！
一骨碌爬起来，一护拍拍身上的草屑，“我这就去找白哉！”
“你这家夥……难道之前不来催你，你就啥都没干吗？”露琪亚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我走了！”没听见她的话似的，橘色大男孩梗着脖子就往前冲，眨眼消失了踪影。
哎哎……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一护身上，似乎有杀气哎……
露琪亚欣慰地望着一护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拳头，没错，一护，就是要这样的气势啊，把大哥这笨蛋一举拿下吧！
学生会办公室里，其他人已经差不多要走光了，只有会长单独使用的那一间里面，某人还在档堆中奋战着。
一护熟门熟路地推开门，“白哉！还没完啊！”
白哉回头，清隽的容颜在看到他後立即转为柔和，“你来了？十分锺就好。”
“没关系，你先忙。”似乎……不是适合说话的时机……看到白哉面前那可观的档堆，知道会长这个位置的辛苦，一护一路上积攒的气势顿时散得差不多了，“我等你。”
“嗯。要喝茶吗？”
“我自己来，你快忙你的吧。”
“好。”
一护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坐在了舒适的沙发上，视线不由自主地溜到了端坐在桌前继续处理事务的白哉身上。
人说，男人认真的时候最帅，果然是这样呢……
专注的侧面，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中，淩厉而深刻地线条是毋庸置疑的美丽。
乌黑的眸子，沈思的此刻，收起了素来的淩厉，而内敛着说不出的幽深迷离。
紧抿的嘴唇，显出万事尽在掌控中的自信，沈稳如山深沈如海。
接近黄昏时刻的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中和了他身上过於清澈分明的色彩，令他天神一般俊挺而魅力慑人。
白哉……与其说是王子，或许国王这个比喻更加适合他呢！
那双幽深得看不见底的眸子与自己的视线对接了好半响之後，一护才从恍惚中挣扎出来，醒觉到就在自己的发呆中白哉已经完成了手头的事务，看着自己看了好半天了。
脸上一阵火烧。
“你……你事情弄完了？”
“嗯。一护找我有什麽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有点不情愿地反问。
“不，一护来的时候，明显是有话想说，这点观察力我还是有的。”
“那个……”
“一护？”
要怎麽开口呢，如果责问白哉订婚的事情，不就是承认我答应了他的告白了吗？
怎麽说呢……要自愿陷入这样复杂的状况，还是多少会觉得有点踌躇……
白哉目光微闪，突如其来地道，“一护考虑得怎麽样了？”
“啊？”
“告白的时候，一护不是说要考虑吗？现在……也有两个多星期了，也够一护考虑了吧？”
“这个……”
“不能接受的话，直说就好了，不用这麽为难……因为，从来就不想一护为难。”
那令一护心脏紧缩的苦涩微笑，再度出现了。
直击一护最柔软的地方。
真是狡猾啊……
一护侧过脸去，“其、其实也不是那麽为难的……”
眼睛一亮，白哉站起身来，几步跨到了一护面前，“一护！”
微微倾身将双手撑在了一护两侧的扶手上，“一护的意思是，愿意跟我交往吗？”
太过逼人的姿势，想站起来都不方便，那种居高临下而造就的气势，让一护有所有秘密全然裸露在白哉面前的错觉。
凭什麽都是男生，我要是弱势的那一方啊……一护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不要这个样子……”
“一护，回答我！”
逼人的气势，淩厉如碎卷的刀刃……唔……快要不能呼吸了……
“可是……订婚的事情……”
“那个啊……”明白了一护话中未竟的意思，薄红嘴唇弯起了欣悦的弧度，“其实我早就推辞了。”
这才是……第一次，真正的，标准意义上的微笑吧……
清冽如同满月的月光，破云而出刹那，洒下明亮而毫无阴霾的清辉。
星星点点的亮光在深邃的墨色眼底闪烁，又似深沈夜海卷起的浪花染上了月色的霜白，一波波起伏翻卷……
眉梢，眼角，脸颊，都盛满了惊心动魄的喜悦。
太过美丽了……
究竟是被这样的微笑所摄去了魂魄，还是被他的回答所震惊，已经无法分清了。
“呃………………？”
笑意更深，“既然喜欢着一护，不可能跟别人去订婚的吧？”
“那家族什麽的……”
“那些不能处理好的话，怎麽有资格对一护说喜欢呢？放心！”
心头悬挂的时候，安安稳稳落下来了。
然後喜悦如同放飞的气球一般，成串成簇地升起，升起，飞向高空。
“那你不早说！”想笑，却别别扭扭地道，“害得我担心！！”
“一护担心……是关心我的缘故呢，还是……因为其实也喜欢着我的缘故呢？”
“两者……都有啦！”伸出一只手去推越来越凑近的脸，“你不要靠这麽近！”
可惜倾身的进程完全不肯停止，低沈得近似耳语的磁性声线执拗滑地窜入耳孔，融化在口中的巧克力一般丝滑甜美，“可以吗？”
这是……什麽状况啊……不就是电影上，男主角要吻他的情人时的……
心慌意乱，羞涩，却又被喜悦充塞了胸臆……
这就是恋爱啊……
同预想的完全不同，却再也没有比这更合心意的……
“……嗯、那个……”一护垂下了眼，极小声的，“是白哉的话，应该没问题……”
“一护……”
低低的叹息中，火烫的指掌捧住了自己的脸庞，不得不仰起的瞬那，薄红得殷艳的嘴唇覆上来了。
火热！
柔软的嘴唇有着火热的温度，温柔而怜惜地轻轻压在了嘴唇上，於是……嘴唇的每一粒细胞都被烫伤般的，激越在那般高热的温度里面。
一触即收。
黑发从颊畔散泉水般流垂下来，清凛眉目间盈满了的慑人神采，喜悦满满地在唇畔颊边流转──对於这样的白哉，一护能找到的形容词，只有性感。
清冷到面瘫的冰山王子……其实冰山下是火山麽？
“眼睛，闭起来。”低沈的命令。
在耳膜上敲击出的震颤感，也是麻痹的甜美。
淡色的睫毛眨了眨，闭上了。
然後那贴合的热度和呼吸，如同一场甜美的醉意，温柔而不失侵略性地席卷而来。
“喜欢……好喜欢……”这麽呢喃着，以同刚才的试探截然不同的姿态，完全而有力地攫取了一护的嘴唇，呼唤名字的声音消弭在贴合的唇瓣间，“一护……”
男孩淡色的眼睫在极近的视野中震颤着，眼睑下，有着淡金色的扇状投影。
甜蜜，乾净，光是嘴唇的吮吻和厮磨，心脏都要在甜蜜中融化。
乾净清爽而带着阳光暖意的独特气息，渗透进五脏六腑。
甘美的叹息溢出胶合的唇，白哉也闭上了眼睛，全心全意地沈醉在这个吻之中。
抓住你了……终於……
抓住了生命中已经不可或缺的温暖。
恋恋不舍的地放开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恋人的嘴唇时，呼吸急促的恋人清澈的眸子融化一般，荡漾起浑融的甜美。
大大的笑容，在因为缺氧而泛起可爱红晕的脸颊上绽开。
一如那个改变了一切的黄昏中，简直要跟夕阳融为一体的明亮笑颜。
风华灿然，暖意袭人。
“我也喜欢你，白哉。”
完结了哦，这是清粥小菜的散心文，所以结尾有个吻就行了吧，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