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神白一]短篇集(现代都市) — 高級病房裏的春天

高级病房里的春天

“总裁,这份……还有这份……需要您的签字。”

窗外,鸟语花香,春光处处,窗内,从那洁白规整的布置看得出来明显是一间病房,哪怕是如何的宽大并且各项配备一应俱全也掩盖不了这项事实,中央的病床上,穿着洁白病号服的黑发男子却正在做着完全不该是病人做的事情:从貌似是助理的红发男子手中接过一份又一份的档,飞快地流览,审核,签字,并且发出一连串的指示,令得红发的助理马力全开地记录着。

一来查房就看到如此令人愤怒的情景!

一护上前很不客气地抽出了男子的笔,皱着眉,“朽木先生,您的手术才结束没几天,重要的事情是休息。”

黑发男子和他的助理同时叹了口气,这意味着今天的事务又弄不完了。

这位年轻医师的固执他们前两天已经切身领教过了。

为了让病人休息居然发飙到把高大的助理过肩摔出病房的医师,实在是够彪悍的。

“行了,你去吧。”这次不再争执或者辩解,乾脆俐落地叫助理收摊子走人。

病房里到处是档的可恶情形终於得到了纠正,一护皱紧的眉终於松开,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朽木先生,今天感觉怎麽样?”

主刀的医师当然不是面前这个有着惹眼橘色短发的年轻人,他只是作为助手全程参与,毕竟他太年轻,而医学界中,资格资历极其重要,主刀是他的导师,从那位全国闻名的教授在言谈里不吝表示对这位学生的赞赏来看,这个年轻人还是颇有真材实料的,因此在手术後成为他的主管医师白哉也并无异议。

“还好,刀口还有点痛。”

“这是正常的。引流物已经少很多了。”将病床放平後仔细检视引流管,记录过後将引流物放出,青年弯腰,“我看看刀口。”

撕开胶带的动作相当轻柔却很迅捷,揭开纱布到一半的时候有点粘连,青年点点头并不硬扯,“换个药。”

“是的,黑崎医师。”见习医师立即取来了换药包,见戴上手套口罩准备的是他本人而不是见习医师,白哉的心里才舒服了点,他可不想被毛手毛脚的见习医师来料理。

旁观就勉强忍了。

沾了消毒剂的棉球轻轻擦过,润湿了那被血和分泌物粘连得纱布,这次揭开便容易得多了,微微的痛楚而已,一条短且合得非常整齐纤细的刀口横亘在紧绷得毫无赘肉的右下腹。

说起来,一向健康无灾无病的人确实是不太注意身体的病痛讯号的,毕竟生活也算规律并且不曾懈怠过锻炼,病痛这种东西理应不该来拜访他,可身体某个零件造反哪能预测呢?如果只是普通的阑尾炎,完全可以用腹腔镜,那麽术後贴快胶布就可以活动了,但是因为他对於病情的轻忽和对疼痛过强的忍耐力,以至於发展到了腹膜炎,结果很没面子地被救护车送到了家族赞助的医院里,不到半小时就上了手术台,不得不采用了常规手术的方法,这样,术後的恢复时间自然就长了。

懊恼吗?确实有,不注意身体而闹到开刀住院可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这要浪费他多少宝贵的时间啊,还惹得妹妹眼泪汪汪,连带自己威信都下降了不少,但是在某些事情面前,这些,却也不那麽重要了。

年轻医师专心地处理着刀口,从这个角度,他的橘色发丝蓬松而柔软的质地看得十分清楚,白哉的视力很好,因此甚至青年那和发色一般明灿的长长睫毛都不会漏过,暗自沈醉在那长睫抖动间光影的变幻里。

而当比发色更加浓郁的琥珀色眼眸转向他并且微微安抚地弯起的时候,胸中涌起的是不容错认的,晕陶陶的醉意。

没错,之所以不懊恼,是因为还有更令人懊恼的事情发生了──他,朽木白哉,堂堂朽木企业的总裁,成熟能干精明强势,居然会在二十九岁的“高龄”,像个思春期的小男生一样,对这位年轻的医生,咳咳,很明显是同性,产生了某种荷尔蒙分泌过多下类似感冒发烧心跳快的症候群。

真可惜……年轻医师的动作虽然很轻柔,相当注意照顾他的感受,却是过於快速了,好像才一眨眼,就处理得乾净妥当,替他拉好衣服,取下了口罩,露出一个和煦如四月暖风的微笑,“好了。”

接下来就是一些常规的体检,听听心跳啦,数数脉搏啦,看看护士记录的体温曲线图啦,暗恨着为什麽总是有个碍眼的实习生跟在身边,说两句医疗之外的话题都没办法,眼看着程式都快走完,医生突然板起脸,“朽木先生,我想我不需要再提醒你了吧,要多休息,别再把病房当做办公室用了。”

白哉轻叹了一口气。

略侧着转向窗外的侧面非常的隽雅。

披散的墨色发丝似流泉般柔润,蜿蜒过男子白皙如皎玉的面颊,颈子,耳部,黑白对比得清冽分明,在这一片鲜明的冷色调中间,薄而锐利的唇瓣那偏淡的薄红有着莫名的柔和与脆弱。

寂寥,在墨晶的眼底,似一个无人相守的夜,轻轻荡漾开来。

“不看档……好像也没什麽事情做。”

男子在坚持某些事情的时候,即使是病中,也具有相当强烈的气场,而这时的他,褪去了那层强势的面具,几分寂寞几分无奈淡淡在空气中淡淡弥散。

一护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一护死都不会不承认自己其实是外貌协会的人。

不过,这一刻,他的视线确实粘在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上,被偷走了几秒锺的呼吸。

然後就是强烈的同情。

忙碌到身体出了问题都顾不上的地步吗?

工作狂到……连娱乐都不懂得吗?

“柏木,你先去把病程记录写一下。”

将实习生打发走了之後,迎着男子略微诧异的眼神,一护笑开,“这麽无聊的话,陪你聊聊天不介意吧?”

眼睛一亮,随即克制地收住,恢复了带点病容的无害,“谢谢。”

“不用这麽客气……朽木先生……”

东张西望了下,一护跑到盥洗室洗了个手,然後从床头柜上拿了个苹果,还有水果刀,熟练地削了起来。

“吃个苹果?”

“嗯。”

一圈一圈的苹果皮垂了下来,均匀薄细,白哉突然有点想笑,“我还以为你会从口袋里摸出把手术刀来削。”

一护睁大了眼,然後笑出了声,“想不到朽木先生也会讲冷笑话啊……难道你以为外科医生都会在腰间别上一排手术刀吗?遇上了匪徒的时候还可以做飞刀用。”

一本正经,“难道不是吗?”

“当、当然不是……怎麽可能!”这个时候白哉越是严肃正经,一护越是笑得收也收不住,一不小心长长的苹果皮就削断了,懊恼捡起,“真可惜!”

“那麽……削水果的时候也在练习……刀法?”

“哪有啊……做手术跟这个完全不同的啦!”边笑边努力稳住手腕,“我没读医学院的时候就经常这样啦,小时候为了逗我妹妹我还学会把苹果削成小兔子形状的呢!”

“真的可以?”

“当然,你看好啊!”

灵活地将苹果左切切右削削再拼一下,果然一只只白白肥肥小兔子就快活地在盘中围成了一圈。

大概是让这个沈稳成熟的男子露出这般赞叹的表情实在是很有成就感,一护接下来将樱桃番茄变成了鲜红的吊锺花,装饰在盘子中央,再插上牙签,“大功告成。”

“黑崎医生有妹妹?”

“嗯,是双胞胎哦,但是相貌不像,应该是异卵双胞胎。夏梨是黑发黑眼,像我老爸,游子发色像妈妈,我也是。”

说起妹妹们,一护的话题就来了,什麽夏梨像个假小子啦,整天就跟男孩子踢足球,野得很,却是非常聪明懂事的,游子性格是相对天真点,不过家务一把罩,菜做得非常好吃,现在十七八岁了正是最漂亮的时候,真的担心会被坏小子骗去。

“别笑啊!做哥哥的跟做爸爸的差不多啦,很操心的。”

“我也有个妹妹。”收住笑,“跟你差不多大。”

“嗯,我见到过,跟你助理感情很好的样子。“一护记起了那个在男子面前眼泪汪汪的女生,不过在红发助理面前可凶了,小小的个头女王一般有气势,不愧是这个人的妹妹。

“那家夥痴心妄想。”冷哼了一声。

嘴巴硬!妹控就是这样,已经认可事实了却还是不甘心的,一护大有知音之感,“其实你的助理人蛮不错的。”

“就是太毛躁。”

术後虽然已经可以进食,但并不宜多食水果,结果那盘水果其实多半是一护吃掉的,谈谈说说,不觉盘子便空了。一护到底是在上班,也不好耽搁太久,便告辞离开,留下某个表情正直心中窃喜的家夥在那里恍惚了好久。

从此,无论是上午,还是下午,查房後一护都会留下来跟白哉聊上一阵子,话题渐渐丰富,随心所欲,白哉虽然话不多,但是却很懂得在适当的时候切入一句,或见解犀利引得一护眼睛一亮,或不经意般地诱导使人兴致性更高,或说个冷笑话害人笑个不住,一护是个单纯没什麽心眼的人,很快便把这个寂寞又偶尔流露忧伤却成熟世故,优雅犀利的男子当成了朋友,不加防范了。

私下里称呼也变成了“白哉”和“一护”,而不再是礼貌的“朽木先生”和“黑崎医师”。

修养加上精神上的放松和愉悦,白哉觉得这段时间是他近些年来最快乐的时光。

可惜,在这样的愉悦和渐渐高涨的希望中,出院的时间临近了。

这天,一护值夜班,巡房结束後,又来到了高级病房,轻轻地推开了门。

因为身体状态的恢复,白哉还是叫助理送来了一些档case,在保证休息饮食和散步活动的前提下,处理一些比较紧迫的事务。

认真工作的侧脸透着难以描述的坚毅和魄力。

即使是对着手提电脑的萤幕,那模样,一护觉得依然是十分有气势的,就像一个站在自己领土上的君王,胸有成竹,霸气自信。

脸上有些发烧。

“一护?”男子转过脸来,适才专注的淩厉线条在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时候骤然柔软下来,是在笑吧,虽然很淡,淡得几乎看不出来,“怎麽不进来?”

……

“嗯……白哉……”

突然心底就有些难过起来。

白哉他……快出院了……

出院之後,回到原本的世界去,现在这样像朋友一般的相处,也许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也是,医院只是人生道路上的一个驿站,在这里修养好了,然後继续前行。

谁能长久停留呢……

也不希望长久停留啊,这般成熟能干的男子,跟医院这种地方根本就不搭嘛……他就该在他自己的领域里,主宰一切。

自失地一笑,一护把心头泛起的留恋和失落压了下去,“还在忙吗?你该早点休息的。”

“好。”

很乾脆地合上了电脑萤幕,男子顺理成章般地递过一个苹果。

接过,笑着挑起眉,“小兔子?”

“嗯。”

坐下慢慢地削了起来,这次没有冷笑话,只有男子斜倚在床头那深深浅浅的目光,恍似清冷恍似温暖。

长长一卷苹果皮削得完美,小兔子依然跟第一天一般的肥胖可爱。

用牙签紮起一个,慢慢送入那薄红唇瓣中的瞬那,一护感觉到一种隐晦而内敛的性感扑面而来。

这个男人……他的魅力不是刻意的,却天成优雅,一举一动都有着牵引人心的魔力。

男子沈厚磁性的声音仿似直接敲击在耳膜上,引起耳膜带着微热和麻痹的共鸣,“一护一直在看我。”

“哎……那个是……”脸上好热……热得发烫……

“是什麽?”

清俊隽雅的面孔似乎在眼前放大,每一个细节:清黑眼睫的抖动,乌润发丝的角度,白皙肌肤的质地,眼眸深邃而柔和,似春天的夜晚,夜月朦胧潮润,白纱般的月光似风轻轻掠过……成熟男性的醇厚气息……

柔软……

如春风,如柳丝,轻轻拂过嘴唇,一触即收。

带着丝丝苹果的甜香。

接触过的地方被点了火似的灼烫起来。

男子深邃眼眸中的月光照了满身,明润的光彩,“讨厌?”

一护楞楞地,不摇头也不点头。

“那就是喜欢了?”眸中掠过笑影。

“我……”一护突然惊醒般地往後拉开了点距离,“这样……不行,不可以……”

“为什麽?”不放松的逼视。

“我是医生,你是我的病人,我们是不……”

一护结结巴巴,越说越觉得不妙,因为男子在听到他的话之後,眼中的光芒不但没有暗淡,反而更加明亮逼人,是说错了什麽吗……

“这麽说一护只是顾虑这个,而不是拒绝我了?”

“什麽?!”一护惊愕地睁大了眼,他怎麽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喜欢你,黑崎一护。”

!!!!

猝然站起拖动了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我还要查房……先走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种被清冷却温柔的月光照耀的感觉,却在出麽房门穿过走廊很久,依然不曾散去。

第二天,白哉出院的时候,一护还在手术台前。

下了台,听到实习生说朽木先生已经出院离开,愣神了很久。

心里猝然空了一块似的……

这就……结束了吗?

那个淡如春风的吻,仿佛还留在嘴唇上,带着苹果的香甜。

不……不会……握紧了手,作为一个医生,跟自己的病人发生感情确实不是什麽好事,但是,医患关系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如果这份心情,是真实不虚的话……

手机铃声响起,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接通,“喂?”

“一护。”低沈优美的声道摩挲过耳膜,战栗的甘美。

“……白哉?”

“下班了?”

“啊?嗯。”

“那好,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就挂断了手机。

不、不会吧!这种架势……

换下了医师袍,一护有点忐忑地跟同事打了招呼,走出了外科病房。

春天,大片大片的樱用粉红白嫩的轻云拢住了所有的建筑物,为这承载了生老病死的严肃之地增添了浪漫和旖旎的气息。

深紫长裤,浅灰风衣,最大那颗樱花树下伫立的黑发男子有着修长俊逸的身材,清冽俊逸的容颜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渲染了春天的气息。

凝视的目光闪烁着清冷却温柔的月色。

一护的心中突然豁然开朗。

小跑步的到了等待的男子面前,“白哉!”

白哉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穿医师袍的一护。

简单的牛仔裤,长袖T恤外罩白衬衫,薄外套,修长的双腿,笔挺纤瘦的身型,跑动见灿烂的发丝在温煦阳光下摇动如同火焰,而健康泛着自然粉色的脸颊在微笑中分外明媚。

琥珀色的眼瞳清澈一如山间初融的溪流,明亮可喜。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朽木白哉。”伸出手。

伸手握住,“黑崎一护。”

交握的手,了然的微笑,“现在不是医生和病患了吧?”

“嗯。”

“那麽……”

男子把握十足却又不自主流露细微紧张的微妙神情,不知怎地,一护只觉得非常可爱。

便舒心地笑了起来,“交往看看……也没有关系啊……往後请多多指教了,白哉。”

风起,落樱如雨,随风密密席卷而来,绚丽的阳光在每一瓣碎樱上闪烁,然後停驻在青年明亮而纯粹的微笑之上。

金色的笑容。

呼吸间满是樱沁入肺腑的清香。

真想吻住那个笑容,这麽觊觎着青年可爱弯起的玫红色唇瓣的时候,白哉记起了还在医院的楼下,来往的人中也许有一护的同事和熟人。

“走吧……我订了位置。”

“嗯。”

男子和青年并肩前行的身影步入了春深浓处,在樱雨中渐渐隐没。

樱花盛开的春天,我遇见你,收获了爱和喜悦。

很久以後才明白,这是一生的幸运。

而我及时抓住了。

就再不会放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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