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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陆静深并没有直接对我说:喜欢。
而电话那头的莛谊忍耐的听完我的胡言乱语之後,大大的叹了口气,接着数落我。
『小姐,这和『喜欢』一样的意思了好吗?』
我一时语塞。
「我知道,我只是……」
『很没真实感,对吗?』莛谊敏锐的接过我话尾的迟疑,『淇安,你真的该把你那还没尝试就认为不可能的想法改过来,不然你永远都无法前进。』
我在电话这头讶异的瞠眸,随即苦笑。
莛谊一如高中时代的了解我,但说话一针见血的功力更加高明了啊。
「莛谊,你这口气还真让人怀念……」
她的笑声从话筒中传来,我甚至可以想像得出她现在的表情,毕竟我们高中时那麽要好。
『少来了。』
莛谊笑着语气一转,像是在表达『别想用这种方式呼咙我』,我不禁打从心底生出『糟了』的想法。这是第二次了,在面对陆静深的事情时,我出现『糟了』这样的念头。
『淇安,你心动了吧!』
果然。我心口一麻,苦笑更深。
其实很显而易见吧!若不是如同莛谊所说,我又怎麽会打电话给她,近乎求救似的向她说了我和陆静深的事呢?而且还是钜细靡遗、一件不漏的告诉了她,就像在徵求意见一样……
我如果不是因为心动了,又怎麽会感到困扰?
『可是,淇安,你同时也觉得麻烦。』虽然我迟迟不回应,莛谊还是一贯不以为意的接续下去,『你啊,一直都是个矛盾的人,你期待爱情的美好,又厌恶可能随之而来的伤害;你希望自己活的丰富,又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你是自由无拘、理智透彻的,同时也无比寂寞,比任何人都渴望温暖……』
我不得不哑口无言,莛谊说的再正确也没有了。
『淇安,你要勇敢起来。如果想要幸福,就要做好受伤的心理准备,害怕受伤的人不可能体会真正的快乐是什麽滋味。』
我握紧话筒,想起那天为我哭泣的莛谊,那份坦率,我始终憧憬。
因为害怕再次受伤的我,不知道什麽时候起竟已渐渐麻木,连掉一滴泪,都觉得太难。
『好好想想,淇安,别太轻易放弃。』
我只能轻轻答应她,带着被人理解的喜悦与对自我迟疑不定的伤感,试着凝聚一点点勇气……
「你醒了吗?」
在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茫茫然中,最先苏醒的是我的听觉,那句轻轻的、担忧的问话,让我忍不住颤了下眼睫,却仍是没有张眼。
「淇安,我要替典儒向你道歉……」吴姊的声音有着浓浓的歉意,即使我并不给她任何反应,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典儒她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从小的娇生惯养,人人对她百依百顺,让她认为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能到手,却在陆导身上碰了钉子。这一碰钉子,反而让她更起了兴趣……」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是我不好,是我纵容了那孩子,做错了许多选择……她如今是越做越没分寸了,我也不能再纵容她那幼稚的、不敬业的任性……你放心,这样的事,今後不会再有了。」
闭着眼,听觉反而更加敏锐,吴姊语音里残留的哽咽让我心涩涩一揪,我不禁紧握拳头,悄悄闭气,忍住。现在的我,没有原谅的余力。
『……他是平等的、公平的,我不用担心谁会特别分走他的目光……』
吴姊与徐典儒相似的声线,渐渐混杂、融合在一起……
你一定想不到吧,静深。从徐典儒口中说出你是『公平、平等』的,是你曾对我说过你最讨厌别人这样形容你的词语。
「为此,淇安,我也要和你道歉……」
接下去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只是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伴着些许令人难受的热度,倦倦睡去……
从陆静深对我说了那些话、莛谊在电话中对我的提醒之後,又过了不长不短的一星期。
好友的话言犹在耳,但真要实践,却不只有一点点那麽困难。
其中最令我无所适从的,就是陆静深的态度。
那平和、与对待他人相同的表现,总让我恍惚的以为那天在医院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白日梦而已,是我不自量力的幻想。
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就这样当做什麽也没发生过吗?但我无法说服自己把那天他真挚的神情、说着想做我的橡树的情景当成一场虚幻的梦境。那麽,直接找他坦白吗?可是从那天之後,我们再不曾单独相处……我对他而言是否已经不再特别?
我想、我猜、我琢磨、我迟疑不定,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我也越来越难开口。
「淇安,等一下下课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逛街?」
下课铃刚响没多久,丞流就一脸兴致昂然转头问我。
「逛街……刚刚你们上课在传纸条,就是在讨论这个吗?」
「对啊对啊,你知道快换季了,很多衣服什麽的都在特价啊!不趁现在去买就可惜了!」
「是喔……但是我等一下下课要去影演社一趟……」我歉然摇头。
「啊,淇安你已经决定要帮影演社写剧本了吗?」
一听到影演社,丞流本来嘟起的嘴马上裂成个笑,我无奈又没辙的白她一眼。
「还在商议可能性啦……」
我含糊的说,正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的时候上课铃正好响起,丞流无法再追问下去,我松了口气。
下课铃响,走在前往影演社的走廊上,我不断苦思……应该说,我已经思考了很久。
关於剧本,当初我没有在丞流时不时的逼问下贸然表态,是因为那些影演社希望我来帮他们写剧本的传言,在陆静深亲自来找我之前,这一切不过只是流言,所以我始终含糊带过,不去做不自量力的事。
但陆静深真的来了,他让我了解他们对电影表演有多认真,这份认真感染了我,让我也好想轰轰烈烈的认真一回!其实我早就决定好了,只是偏偏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始终找不到机会开口。
而今天,我带了决心与剧本构思的草稿,去找他。虽然还不知道该用什麽表情来面对他,但於公於私,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停在社办门口,我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层层上涌的紧张,轻轻推开门,却是一片安静黑暗透出门来,异於平时的热闹。
我想,我的确太紧张了。如果是平常,我一定会发现不对劲,我不会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