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小姐。」
我闻声疑惑回头,然後浅浅笑开。
「吴姊?」这种叫唤方式我并不熟悉,但印象深刻……为什麽,我会在吴姊身上有这种违和感呢?
「宋小姐,你在剧组待的还习惯吗?」来到我身边,吴姊露出亲切的笑容问道。
「还不错,大家都对我很好……啊,吴姊叫我淇安就好了,不要这麽客套。」
「淇安,」吴姊笑着改口,「你过的好,我就放心了。当然,陆导会是里面最放心的一个。」说完,还朝我挤挤眼。
我瞠眸,感觉脸颊不受控制的热了起来。
「听小新们说淇安你跟陆导是大学时的学长、学妹,他从大学时就这样了吗?」
惨,现在不只留八卦在校园,还外流到剧组了……我又羞又尴尬地笑着点头,怎麽连吴姊都八卦啊……不过……
「吴姊说的『这样』是指……?」我也来了好奇心,因为静深跟我的原则,我对他的工作虽然知晓,却从不干涉,也因此比较难知道他工作上的一面。
吴姊笑了笑,换了个姿势,镜片下的双眼轻轻眯起,彷佛陷入了回忆。作为静深剧组里固定合作的制片组组长,吴姊周身净是干练的成熟氛围,连我都感到折服。
「陆导啊,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在片场上,他比谁都认真严格,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不管再细微──都二话不说要求重来,改了又改直到他点头,谁有不服也会被他磨到乖乖听话,最後成为他的信仰者;下了戏,他又随和的判若两人,就算先前才骂过谁,也绝不会把情绪带到片场外。」
我边听边点头,忍不住笑起来。
「静深大学时就是这样了,多少次跟社团里的阿信学长意见不合要打起来,我们怎麽劝都没用,但一脱离电影的话题,打完架的这两人又马上勾肩搭背的去喝酒吃宵夜,我和湘霖学姐一致都觉得男人的友情太奇怪了!」
吴姊呵呵笑着点头附和。
「可不是!还有,陆导也很重视隐私,虽然我们剧组大家都知道他已婚,却没有人看过你、也不曾从他口中提起你的事情,以为你们是感情不好,」说到这里吴姊有些抱歉的对我笑,我摇头表示不在意,她才又继续说下去,「直到有一次大家约他去……吃饭,他说:『我老婆在家等我。』拒绝了,大家都不信啊,觉得他在推托,他才拿出手机秀了几张你们俩的合照,甜蜜的叫人发指,笑他占有慾重,他竟然一脸正经的回答:『是啊。』我们才知道他是重视隐私,而不是大家之前猜想的那样。不过你看看这孩子,到底是迟钝还是装糊涂,一点也没发现剧组里乱猜漫天飞?若不是他的精明全在电影上用光了,就是他真的很保护你。」
吃饭?拒绝?我听的云里雾里,满脑子糨糊,跟同事吃个饭为什麽要拒绝?这跟保护我又有什麽关系?
许是看出我一脸不解,吴姊凑过来说了几句,很隐讳,但我听懂了。原来,是男人间的『交际应酬』啊……
「难怪那种场合陆导从来不去。」话毕,还朝我促狭地笑。
我哑口,开心与尴尬参半,脸红也不是、回应也不是,只好望向别处,虽然只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果能再早点认识,就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好帮这傻孩子说话了。」
喔,转移话题的好机会,「吴姊是什麽时候认识静深的?」
「唔……在他刚被魏导领进这圈子的时候吧!」
那时候啊……确实是我们刚结婚不久。
「因为他这麽低调,我也是跟他合作过一两次才知道他已婚,而且还是因为比较有在交谈才知道的,不然其实整个剧组里几乎没什麽人晓得他已婚的事……典儒……我是说徐编,那时刚认识陆导也并不知道他已婚……」说到这里,吴姊面有难色的停顿了一下,「所以,淇安,我替典儒跟你道歉,虽然典儒她……对陆导有好感,但陆导从来没理会过她,甚至严词拒绝过她。可是这孩子从小就是撞了南墙还不回头的性格,越骂她她越要反着跟人作对,我们实在……」
吴姊看着我,眼里满满的歉疚,而我愣愣的,不明白为什麽话题就这样转到我完全料想不到的地方去了。
「吴姊,徐……」虽然叫全名也没什麽,但这在与徐典儒『有关系』的人面前毕竟是不太礼貌的,我勉强顿了下,「徐小姐是你的……?」
吴姊却理解的笑笑,「喔,她是我侄女。这孩子从小也可怜,父母感情不睦,也就比普通女孩更叛逆,因为不舍得她总是这样用倔强来掩饰自己的受伤,她要什麽我们能给的也就给她了,却没想到反而养成她说要就是要、不肯妥协的性格……对陆导,就算知道他有老婆了,大概她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淇安你放心,陆导从没有对典儒有过一丝半点的回应或好脸色,而现在你又来到这里了,她再怎样也得死心。」
她话说到这里,像是结束了,但看着我的眼里分明是还有话想说,却犹豫着,像是要徵求我的同意。我却不应答,因为她要说的,肯定是我不想听的话,我只是看着她,看得她闪躲了我的目光。
吴姊叹口气,「淇安,你也知道我为典儒跟陆导求了最後一个星期的宽限,如果这时限内她还写不出来,最坏的情况不是她的剧本被撤换,而是剧本撤换後陆导对赞助商那边要负责的违约部分、以及到目前的准备工作全部重来要面临的成本增加与时间被压缩的紧迫……」她明显深吸了口气,「只要等典儒剧本完成就好,能不能……淇安你能不能让着典儒一点?我知道我说这些很不要脸,但是……」
我半晌无言。
所以,吴姊这是在暗示我,为了大局我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对大家都好……更甚至,希望我能让静深对徐典儒有点『好脸色』……是这意思、吗?
「吴姊,你现在是在说什麽呢?」斟酌许久,我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力,「你怎麽能……对我说这些?」
更何况,我不知道你是以什麽身分、有什麽资格对我说这些话?
但我没有说出口。
「淇安……」吴姊迟疑着叫我,我摇摇头。
「吴姊,从第一次见你到刚才,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有才干、条理分明,且让人信任的前辈,你的能力让我佩服,也让我憧憬。」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轻轻的说:「如果一个男人要变心,那麽任凭女人做什麽也无法挽回。反过来说,是不是只要确知了男人不会变心,就可以放任心怀不轨的女人接近,视而不见?吴姊,你说呢?就算是,为了静深最重要的电影?」
我虽然这样问,却没有想听到她的回答的意思。
静深对我的重视,是因为我也对他那样重视,不是凭空,更不是他毫无由来的宠溺。爱是互相的,信任更是。在婚姻里,这样互相的爱与信任尤其重要。
所以我不会因为他爱我、宠我,就照他的希望对某些他不想我注意到的事情望而不闻。因此,我又怎麽会按照『别人』的希望,不去理会、甚至放任可能威胁我婚姻的人事物呢?即使,是为了粉饰太平?而且,有哪个女人,正常的女人,在知道有其他女人妄图成为自己婚姻中的小三,还可以无动於衷、置之不理的?
「吴姊,你疼惜你的侄女没有错,但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又有谁来疼惜我呢?」
话说完,我没有笑意的勾了勾唇角,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