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月明皓身体伤口结痂,已经可以下床来去自如後,带着全家一起出门去玩。
不过陈氏陪着老夫人去寺里上香求平安没有跟去。
一家大小就连月如风和月如渊以及月如陌都分别向皇宫和学士府请了假。
月如玫一听要出门大概从昨夜起就开始梳妆打扮自己,活脱脱以为要去相亲,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一只满头插着琳琅满目宝珠的孔雀。
但是月明皓带着一家大小却是来到雪零峰。
白杨树整排齐列在两旁,白雪簌簌纷飞,一片雪白染了大地一身纯洁。
月如玫一掀帘望着满目的白发呆了片刻,就闹脾气不愿意下马车,不过众人也不在意。
我下了马车,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厚披风,脚底传来的冰凉像是在欢迎着我的到来。
雪零峰乘载着我太多太多的回忆,快乐的,痛苦的,伤心的。
月如陌和月如渊很是开心,两个人一下车也不管寒气扑脸立刻打起了雪仗,满身带雪笑咯咯的铃朗声响彻云霄,月如风站在月明皓身边,对这银白的雪景也是满眼惊叹。
「倒是不知道有这麽漂亮的地方。」月如风感叹的笑了一声。
月如陌满脸红扑扑像极了红苹果,她跑过来拉住我的手,喘了几声,「三姊大哥快来,骑马打仗!」
她扯着我的袖子,又转过头期待的倚盼月如风。
「我也要玩。」月明皓回过头突然说道。
「爹爹老啦!背不动啦!」月如陌鼓起塞子说话不留情面。
因为她的话大家虽是寒冷却是笑得东倒西歪,月如渊都笑的跪在地上了。
月明皓佯装生气,扑过去抱住月如陌,「好呀!那爹让如陌看看爹是不是真的老了。」
月如陌顾忌着月明皓身上刚结痂的伤不敢太大力扭动,只是笑咯咯任由月明皓把她上下抛接,笑的欢快。
「快呦!骑马打仗!」我二话不说跳上月如风的背,拎起麻烦的裙摆在腿间打结,大声的笑。
月如风虽然身材修长,背却很稳重,显然没想到我的突袭,他吓了一跳,却也下意识地将我背稳。
月如陌见状连忙翻身从月明皓的怀中跳下来,朝月如渊飞扑过去,月如渊稳稳地接住她後笑的诡异,「来罗!大哥三妹小心了!」
「小心!小心!我可是很厉害的!」月如陌也大声的说。
月明皓看着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只是目光慈蔼的笑着。
这次出门一个侍候的下人都没带,不过倒也不担心安全的问题,雪零峰平常就白雪皑皑,所以不会有什麽人来。
傍晚玩过後,月如风和月如渊去森林里狩猎,而我和月如陌则帮忙月明皓烧柴,月如玫这个大小姐照惯例躲在马车里。
赤红色的彩霞映着云彩,光晕出一层美轮美奂的光芒,月如陌有些困意趴在我腿上打瞌睡,我和月明皓望着天光等狩猎的二人回来。
一时间,时间彷佛静止在美好的时刻。
「没想到爹会带我们来雪零峰,真是吓了我一跳。」我低头指尖梳过月如陌软软柔顺的长发,一边说道。
「总想着要来看看燕归人一次。」月明皓笑说,目光穿过我望向那片被我们的脚印采的七零八乱的雪地。
我手一顿,奇怪的抬头,「可师父没有埋在雪零峰呀。」
那年师父的屍身是我亲手埋,这漫天的白雪里哪里会有师父?
月明皓看了我一眼,神情缅怀,「可他心里系着的却是这里。」
师父的过往如何,师父没说过,而我也没问过,那样恣意天下的人最後却因身体连年不况而困在雪零峰上。
可说师父不快乐吗?
不,在我看来师父就像他那头与生俱来的红发,如火如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照耀着年幼的我和李慕。
他是快乐的,最终也带着嘴角的笑意阖上眼。
「和燕归人认识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大约是上个辈子的事了。」月明皓摸摸下巴,歪着头思索。
「上辈子的事哪记得?」我懵懵疑惑。
月明皓伸长手过来摸摸我的头,目光和蔼,叹了口气,「你呀,怎麽就只喝一半的孟婆汤呢?不过也罢,记着前世又如何,徒留痛苦又无能为力罢了。」
月明皓的话我听不懂,可霞光照映在他身上,阴影拖的老长带出点点斑驳中我恍惚以为看见了师父。
「人都道女儿是前辈子的情人,玉儿你说,我上辈子可没情人阿,你前世又是谁?」月明皓忽然严肃问道,表情异常认真。
我小噘张着嘴呆愣看着他,不知道怎麽回答这个诡异的问题。
前世、转生、轮回,彷佛都还是离我很远的事。
可师父和爹却总是挂在嘴边。
月明皓突然想到什麽,抿了抿唇,「玉儿。」
「恩?」
「以後想嫁什麽样的人?」他问。
我一怔,从没想过这个问题,随口答了一句,「就不嫁,跟着爹爹身边。」
月明皓心中暖了暖,移动屁股挪了挪到我身边,一只手强而有力的揽住我的肩,低低的说,「爹爹也是想着让你晚些嫁人,女孩子家太早生孩子容易难产,多些几年陪在爹爹身边……」
後面嘀嘀咕咕了什麽我没听到,跟在师父身边学医术自是从师父那里学到不少奇怪的用词,我听懂难产的意思,略略抖了抖肩,「师父也说姑娘还是过二十再生孩子的好,可爹,那时就不是姑娘了,会变成老姑娘。」
「二十岁呀……那时我们玉儿该是漂亮的大姑娘了。」他理了理我因为方才玩雪有些杂乱无章的头发,眼带笑意。
我心里咕哝着:就这副模样还能漂亮到哪儿去。
「我跟娘长的很像?」
我很少问娘的事情,一方面月老夫人不喜欢我娘,一方面每每总是提到娘,爹总是又似老了十岁,苍凉又孤寂。
显然想不到我会这麽问,月明皓专注的观察着我的眉眼,末了笑笑,「像。」
我没好气的撇撇嘴。
尤其那股从眼睛散发出的独特固执,最像。
月明皓望着女儿,眼神柔的几乎要溢出水,彷佛又看见那个女子在自己眼前一嗔一笑。
「想留着你,却不能留。」
月月如渊的声音带着喜悦传来,「快来!我们猎到好东西!今晚饱餐一顿!」
酣睡中的月如陌被惊醒,她肚子饿的饥肠辘辘,听到月如渊的声音立刻跳起来跑跑跳跳挥舞小手臂,「饿死了!饿死了!」
见月如风和月如渊的身影越走越近,我回过头歪头疑惑,「爹你刚说什麽?我没听清楚。」
「我刚说我帮你定了一个相……」
「三姊!你快看!是野猪!」月如陌拉住我的手奔向月如渊。
身後的月明皓身影渐远,他带着笑意注视着我们,嘴角扬着浅浅的笑容。
相什麽?
我有些恍惚,抬起手意图抓住些什麽,却徒留寒风从我指尖溜走。
月如渊和月如风果然猎了好大一只山猪,就连月如玫也下了马车惊奇的看着,月如风三两下手脚俐落的处理起山猪,不过在捕山猪的过程中月如渊被树枝划伤,手臂上长长一条血痕。
「无碍无碍。」见月如陌满眼担忧,月如渊挥挥手臂安抚。
我瞧着那伤口虽是不深,但是惟恐树枝不乾净会有後患,还是取了随身备着的药箱给月如渊上药。
月如渊光着臂膀,目光落在我神情专注的脸上,一改平常放荡不羁的语气,「三妹认真的样子很是好看。」
我头没抬,只当他在调戏,没好气地回道,「我待会要不要也看看二哥的眼睛出了什麽问题?」
月如渊一噎,努努嘴恢复平时的嬉闹,屌儿郎当朝我挑挑眉道,「眼睛是好,就是最近太补,补的我身体老是无处宣泄,三妹以为如何治呢?」
我尴尬的脸红,手忍不住在他帮好纱布的伤口狠狠一压,月如渊立刻疼的脸色发白嗷嗷乱叫。
「无药可救了,二哥多多保重。」我黑着脸咬牙跑过去帮忙月如风。
月如渊在我身後可恶的大笑。
後来的我才晓得,我这一生总是在祈求着时间的暂停。
因为有太多宝贵的回忆割舍不去。
但是,我还是必须向前走,直到人生终点。
人生从来没有所谓的时间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