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上雨中的两人自顾坐着。家丁就在脚底下寻人。她在想着他,他却想着那个病榻上躺了三年的女人。
“莫闻笑,在你心中,是否只有平雨栖一人?”段无双突然开口,似乎提问的对象是漫天雨点。
莫闻笑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所居的段府的方向。
两年前,平雨栖一次发病,疯子一般蓬头垢面,痛的咬了守在身边的莫闻笑。醒来后不愿再让莫闻笑见到自己病怏怏的样貌,便把他赶出门去。他在门外守了整整一十七日,她始终不肯见他。至今,莫闻笑也不敢再踏进那扇门。
莫闻笑时常望着那个方向出神,段无双知道他心里那种苦,就好像现在她与他近在咫尺,隔着的墙壁却硬如磐石。
“是了,连命都可以不要来换的人,怎么可能还有别人容身的位置?”段无双喃喃,她摘下了莫闻笑的外袍,褪下了易容的面具。雨水打在她精致的脸庞上,似泪一般落下。
“平姐姐好命,两个男人为她肝脑涂地。”段无双自己笑自己,笑自己可笑可叹可气。为这人心念十五年,逃婚十八次,废了一身武功救他最爱的人,日夜守她护她整整三年,如今即便是被他厌烦也要捉弄他缠着他,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呢?
为了少年时的一个承诺?可到头来他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
段无双心里笑着笑着,脸上也笑开了,越笑越大声,得了疯病似地笑了许久,最后站了起来。
她默然道:“这么些年了,只有我看不清……你的恩,我报完了,你的命,我还完了。莫闻笑,你解脱了。这婚,我不逃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平小姐她不行了!”楼下家丁抬头见了站起身的段无双,大喊。
段无双发疯似地冲入房内,病床上的人原本就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平江逸跪坐在床边,见段无双进来,连忙让了开来,无双把着脉,脸色瞬间青了。
“你们!你们给她吃了什么?!”她扭头冲着下人大喊。
“平……平小姐说,这两天精神好些,嘴馋想吃点杏仁,让不要告诉您,怕您不许,求了我老半天。我原以为几颗杏仁不碍事的……谁……谁知道……”平日照顾平雨栖的一位老实丫鬟慌了神,哭着答道。
“什么?!我说了多少次,平姐姐所有饮食必须经我的手!你们没长耳朵么?”段无双彻底慌了,杏仁和她的药是犯了大冲,吃一粒下去和吃二两砒霜没有区别!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无双……不怪他们,是我自己要吃的……我知道吃了会怎么样。”床上那人发出微弱的声音。
“平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啊!这吃下去可是要命的啊!”
“我只是……不想再这样活着……整日躺着,一个药罐子似地,连房门也走不出,这幅摸样也不愿见他,比死了还不如。”平雨栖咳了两声,道:“我活着,什么都给不了他,我死了,他也能有个解脱。”
段无双咬了咬唇,道:“平姐姐,你见见他吧?他就在门外,你当年把他关在门外,他在那门外守了十七日,至今也不敢违你的意,他整日整夜想的人都是你,平姐姐,你就见见他吧?啊?”
平雨栖拧开了头去,不看她,只有两行泪滴落。
“求求你了,你见见他吧?我求你了!”段无双喊,斗大的泪珠不住地落下,“你知道他多爱你吗?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两年了,你一次也不肯见他,你到死也不肯见他吗?他心里该多苦啊?他心里该多苦啊……”
你知道我多希望他也能像看你一样看我吗?
你知道我每每在他面前说到你他是什么表情吗?
你知道我看着他想着你的时候,心里有多苦吗?多苦啊……
这些话段无双只在心里说。
平雨栖最终只是对段无双说了句:“妹妹,对不住,可惜你为了我,弃了一身武功……”
她闭上眼,再无一丝生气。
段无双瞪着眼,面无表情,泪水缓缓往外涌。足足愣了半饷,她突然起身抄起药箱拿出医针,自言自语似地道: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段无双手里的命,谁也夺不走!”
“平姐姐,等我医好你,一定医好你!我死了你也不会死!你不会死!你不能死!”
“你死了,我要怎么和他交代?我要怎么和他交代啊……”
“无双,无双,别这样!别这样!”平江逸在一旁揽着发了疯一样的段无双,劝道。
“你走,你们都走!统统都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