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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是什麽?是在这伪善世界里无法适应而选择躲避的一种行为,也亦称孤独、寂寞。如果你在某知名搜寻引擎上打出寂寞二字,会发现维基百科查不到它的存在,而在对岸惯用的网路百科上却会了明得写着,这是脱离群体社会的人对个人的惩罚方式,寂寞是种惩罚吗?如果是,又怎麽能如此笃定的说只对个人非对他人呢?
距离北部有段距离又非完全脱离喧嚣城市的江湘镇,是目前北部还存有台湾浓厚人情味的地方,来到这可以轻易见到那一片又一片的田野,它从古到今唯一比较有名的大概就是种植农业方面了。此镇虽然不是有机农业和精致农业的代表,却是唯一还有後代愿意继续传承的乡镇,因此不少同业感到羡慕和惋惜。
镇里的人并不算稀少,因此公家单位也在此特设了小学与国高中合办学校给他们,这两间规模适中的学校对长辈来说曾是敢盼不敢望的奢求,毕竟民国早期哪有那麽好又方便的事,他们都要走个好几公里才有办法上学呢。
对农业为本行的江湘镇来说,并没有种田种得好就可以的事情,就算是已经确定未来要在镇里当农夫的孩子,家里的人和老师都还是会要求必须要有高中学历才行。或许是因为他们还停在民国早期的关系,对於这个村来说会种植和会读书的人几乎不少见,但没有一个在长大後不回来落叶归根的!台北再好也没有家乡好的这种想法,对江湘镇的孩子来说一直都是不敢忘的。
秋天略带凉意的风轻轻拂过女孩的发丝,她背着上头大大写着江湘高中的书包,乖巧的走过那几条早已牢记到闭着眼也能快步行过的小路,天空蔚蓝得漂亮模样让她不自觉得放松了起来。
嘴角浅浅的笑意和平常再高个几公分的甜酒窝完全不同,制服上绣着的工整三字几乎是江湘镇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宋凡心,是镇长最为乖巧却也最不得疼爱的大女儿,她也是在五年前那件事爆发後唯一还能让镇民继续选这任镇长的原因。
「哇──紧要伯倒阿啦──」一个极为不稳的脚踏车摇摇晃晃的从小巷里钻出,仅仅一秒的时间女孩便瞬间挂上了平时的灿烂笑脸,她扶住身旁那辆将要摔倒的脚踏车贴心的帮了妇人一个忙。
「阿玉婶,你又贪心买多了。」宋凡心柔柔的嗓音里带了点笑意和指责,阿玉婶不是镇里唯一贪小便宜的妇人,却是镇里唯一有办法抢到一篮菜的绝顶好手。看着那足以掩盖阿玉婶骑车视线的菜篮,她不只一次怀疑为什麽这台车的篮子没有因为无法负荷而垮掉,阿玉婶望着眼前女孩不禁从方才得惊慌失措恢复了过来。
「翻心西你喔,阿你嘟阿家哈克喔?(凡心是你喔,阿你刚刚才下课喔?)」「嗯,阿玉婶呢?今天要煮什麽饭给家芬她们吃呢?」阿玉婶顶着一头近期才刚烫好的高丽菜头,热情得牵起她那双白嫩的小手用一口流利的台语问着。宋凡心勾起甜甜的笑容,脸上丝毫没有时下年轻人应有的不耐情绪,反而像是对待母亲般体贴的替阿玉婶牵起脚踏车往阿玉杂货店走去。
「丢机瓜鸡肉唤啦,勾屋蛤嘛汤啦!翻心阿你乾屋想卖来阿玉婶倒揪会家?蛙跨你金善捏,你来啦,蛙贴里补补耶啦──(就一些鸡肉饭和蛤蛎汤啦!凡心你有没有想来阿玉婶家一起吃?我看你很瘦捏,你来啦,我替你补一补)」阿玉婶像是性骚扰般对宋凡心摸个几下後,一脸不满意的邀请她来家里作客,对於眼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孩,不只阿玉婶心疼、全镇的人都很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阿玉婶不用了,阿姨有煮我怕不回家吃她会骂我。」「依咖灭伊咖蛙器跨卖咧,依妈伯想看卖咧依沟污那个脸流滴家?真家是,蛙替你去灭伊!(她敢骂她给我试试看,她也不想看看她还有这个脸留在这?真是的,我替你去骂她)」宋凡心委婉的拒绝可让阿玉婶气疯了,直肠子的她却没发现那看似委屈的女孩眼里竟多了那麽点愧疚和爽快。
「阿玉婶到了,我该走了晚安,下次要多小心喔。」宋凡心有礼的向妇人道别後,便走回离杂货店不到几步的家里去,应该说是她目前户口名簿上的家才是。早在五年前她母亲去世那天宋凡心就已经没有家了,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而那个父亲也成了另一对母女的避风港,不再是她能安心依靠的人了。
「我回来了。」「姊,你回来了阿?吃饭了,爸说有事要宣布。」宋凡心才刚进门想把鞋子脱掉而已,就听见饭厅里急忙奔出的娇小身影,转头入眼的是她的妹妹许愿。年仅十四岁的许愿,岁数虽小却无法轻易掩盖住她那张浑然天成的标致小脸,宋凡心愣了一会才将身上的东西放置一旁,和总爱缠着她的妹妹一同走入饭厅去。
「爸、阿姨,我回来了。」「凡心快坐下吃饭吧,妈今天有煮甜不辣呢。」许柔秧像是没听见她试图疏远的称唤般站了起身,将宋凡心常坐的位置拉开像外人似的服侍着,彷佛就怕这跟她没有任何血缘的大女儿会再次翻脸不认人。
「我……恶──」宋凡心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奔向旁边的洗手台狂吐了一会,宋伟仁抬眼看了看女儿的作为不禁叹了口气,将妻子刻意排近到她位子面前得甜不辣换了个位置。
「这?」「凡心和她妈一样自小就不爱吃甜不辣,只有我和你还有小愿喜欢吃而已。」面对许柔秧的疑问宋伟仁不禁淡淡的解释着,这句话对刚吐完的宋凡心而言无疑是一种讽刺,她的喜好就像她在这家的位置一样格格不入。
人为什麽选择寂寞?只因为他们不得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