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对染色体,爸爸一边,妈妈一边。
有时候,我会看着那张脸,想像着它被生成的过程,在我的想像里,那是一首史诗,一场战争,关於,我们被生长成什麽样子。
在那场战争里,每个基因与他们的对手争夺,赢家获得表现的权利(姑且略过那些隐性显性不提)-鼻子挺像妈妈,手指修长像爸爸,p53基因由妈妈那边表现,因此可能有得癌症的风险,DISC1基因或许和爸爸的一样出了些错,小心容易得精神分裂症…
我无从考证这一切发生於何时,就像我不知道胚胎算不算一条生命。
嗯,我并不试着去找寻科学上的答案,只把这空间留给想像(这也是为什麽我没有成为一个伟大的科学家而只是一个太过沉溺於浪漫血腥空想的内向女生)。
不过,和大部分还没真正脱离青春时期,自我中心的少女不同(当然这不代表我不自我中心),我想像的对象并不是我…
我的姊姊。
此刻她躺在我旁边睡得很熟,而我枕着肱,侧着身专心地盯着她的侧脸,严谨的,尽可能不一丝不漏的检视着那场战争的结果,如果爸爸妈妈刚好也躺在旁边可供对照,那将更有利於我的研究比较,可惜的是这有难度,不过,这项作业已经在我从小到大的反覆操练下变得不那麽难以捉摸。
其实就算不看着她,我都能够非常清楚地在心底描绘出她的形影来。
嗯…如果十年前你问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麽,我会毫不迟疑的回答:姊姊。
现在答案当然变了。
我已经长大到够理解这个问题的变数很多,而姊姊这个答案要嘛太过幼稚,要嘛...如果你是我的话,我想你会发现这个答案後面隐藏了多少阴暗的心思,其复杂可达变态的地步。
我是变态(虽然没有任何量表之类的科学理论依据,不过我是这麽相信的,你最好也先做好心理准备)。
我是个变态,我姊姊不是。
这并不是我们唯一的差异,事实上,应该这麽说,如果把那场基因战争中的赢家都换成输家的话,得到的那个相反的结果可以大致概括为「我」...
或者你也可以想像,把爸爸妈妈像小熊饼乾一样封进铝箔袋里猛力摇它个半小时,把所有特徵都打的散散的,再重新把那坨东西分配,捏成两个个体,那大概会像我和我姊姊这样的对比,嗯,互补…好吧,我实在不是很擅长把一种意念转换成文字,看不懂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懂。
这样的对比并不像牛顿定律一样平铺直叙,而是隐藏在这众多的细节之中,不过仔细检视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得到这个结论,巧合的有些吓人,所有线索共同指向一条规则,像是老天的玩笑。
但要是这样一想,不免又觉得慢出生的我吃了亏,长的一副挑剩的样子…或许我真的是老天的玩笑吧,嗯,就算不是,我也起码已经是,同学眼中的玩笑了。
反正,虽然我们货真价实地出自同一对父母,但我们一点都不像,事实如此,我一出生就开始习惯这点,并不为此感到开心或者沮丧。
我们长的一点都不像。
例如说,长相上,她皮肤比较黑(像妈妈),黑得很健康,有点蜂蜜的颜色,带着健康地红色调,配上匀称的躯干(线条像爸爸)感觉平衡,即使她其实不运动,看起来还是有种野性的优雅,简直像是某种金字塔顶端的动物似的,眼睛深邃,瞳孔比较大(像爸爸),颧骨和犬齿都比较突出(接近虎牙的地步)(像爸爸),看起来很有个性,但略厚,柔软的嘴唇线条又弥补了这一点(像妈妈),发线稍微高,没有美人尖,额头平坦(像妈妈),有一头浓密的长发,带着些微的自然卷…
而我呢…大概长的像是…美国电影里面会被霸凌的那种女生,苍白,瘦弱,肉看起来很软,好像坐个云霄飞车或离心机就可以把骨肉分离一般(不过天知道,我其实是田径队的成员,专练短跑,该有姊姊那副躯体的人应该是我啊),永远抿着薄薄的嘴唇,内双的眼睛湿湿润润,眼白的部分太过清晰,牙齿颜色偏黄(八成是牙釉质发育不全),小小颗的,还有窄窄的额头(我用浏海盖住了),嶙峋的膝盖手肘,稍嫌少的,塌软的直发,一派小家子气…
又或者说,个性上,她说话比较直,容易冲动,却似乎永远不会被过度讨厌,独立,讨厌扭捏,有些男孩子气,对於重视的事情很有毅力…呃,我实在不敢说我很了解她,我们差了三岁,恰巧是一个会有沟隙藏匿秘密且双方永远不够成熟的数字。
不过大致上,我的个性讨人厌许多,内向,沉默;总是观看而非行动;人缘不好,只有熟人和陌生人这两种分别,不知何谓泛泛之交;优柔寡断,常常在洒脱与执着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於是选择不乾脆的,沉默地放弃…
她拥有一切,我觉得自己曾经也有可能拥有,却失之交臂的特性。
她拥有我所羡慕的模样。
这样一来,你可以了解,为什麽我说自己是挑剩的基因集合体,也可以了解为什麽她是我想要的一切了吗?
呃,我不了解。
我们一点都不像,但换个角度来说,又像的不得了。
例如说,我们身高相同(163公分),穿同样尺寸的鞋(24号),近视度数相当(250度),甚至是走路的姿势与习惯(先直走再转弯),洗澡最先洗的部位(左手上臂),对美女或帅哥的标准,深夜十二点半会突然想吃的东西…
明明是那麽不同的个性,为什麽会看上同一种东西,做出一样的行为,我们的默契或许堪比拟双生,其奥秘大概只有基因解释的清。
但是在那些,异口同声,心意相通的瞬间所带来的甜美战栗,我想只有我(不幸但狂喜地)能够懂得。
总之所谓的血缘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长到这麽大我还是没有搞清楚过。
她是我所想要的一切。
这是我唯一笃定且清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