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李东海来到新公司报到的第一天。
身为一名派遣员工,往往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适应一个崭新的环境,有时幸运点可以待得长,但最多不会超过一年,短则一个月或一个礼拜的也有。
今天的他一如往常,扛着一箱随身物品来到上头指派给自己的新公司,没想到整栋楼大得离谱,各部门位於不同层楼,光是要找到负责员工报到的人事部门,就已经让身为路痴的李东海足足吃尽了苦头。
「我的老天,这里到底是哪里啊?」他茫然若失地站在一条狭长的通道上,好不容易才走出尽头,谁知道眼前竟然又有三条叉路。
「这家公司的老板到底有什麽毛病?」
他骂骂咧咧地停下脚步,忍不住又着急地低头瞥瞥手表,长短针不偏不倚地指向八点零五分……这下糟了!距离报到时间已经超过五分钟了。
才正准备提起脚步开始赶路,谁知道手一滑,纸箱跌出了怀抱,所有的个人物品竟然在走廊上散落一地。
「啊啊!」他不禁悲鸣两声。
什麽情况!难道天要亡我?
他一面想,一面缓慢地蹲到地上捡拾散落一地的文件,整个人沮丧得像颗蔫掉的大白菜,就连眼前伸出一双修长的手替他把东西放进纸箱都没察觉。
直到他终於回神,满地的狼藉早已收拾乾净,他才抱起纸箱急匆匆抬头,那个人已经毫不留恋地起身走出五米外的距离。
「谢、谢谢你!」
也不晓得听到没有,那个人头也不回地迳自走远。
而东海还站在原地愣了愣,突然间,拔腿就冲到那人身後扳过他的肩,对方显然被他恐怖的奇袭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的神情带着些许狐疑和不可理喻。
「那个、那个……」
「……哪个?」
没想到声音还挺好听的,只不过此时充满了不耐。
李东海想,要丢脸也不差现在了,索性硬着头皮说道:「我迷路了!可不可以拜托你,带我去找人事部的经理报到?」
「……」
啊啊,真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东海简直要把头埋进了胸口,此时才敢歪着脖子偷觑一眼对方的表情。
理论上,刚才愿意替他把东西捡起来的人应该是个好人没错,东海是这麽判断。只是他为什麽迟迟不答应?这应该是个不难的要求才对啊!
等不到对方的答覆,东海只好磨磨蹭蹭地把头抬起,随即被那人脸上的寒霜吓了一跳,「啊……你不方便也没关系啦……」
话虽这麽说,只是李东海委屈又可怜兮兮的小表情上写满了「求你带我去」五个大字。
无奈之下,男人冷冷地皱眉,终於答应一声,「走吧。」
说完,他转过头迈步就走,连一句废话都懒得多说。
「啊!等等我。」东海吐吐舌,开开心心地追了上去。
「这里的地形简直跟迷宫一样复杂,幸好我能在这里碰见你,不然可能就要迟到更久了!」
「……」
「啊,我是新来的派遣员工,叫李东海!你呢?」
东海嘻嘻一笑,一点也没被对方阴沉得有如刚被讨债的屎脸吓到,自从有了前车之鉴,他猜想这个男人或许天生就长成这样。
没想到听见这句话,对方意外地挑了挑眉,低头冷冷地睥睨东海,似乎有点奇怪这个男孩竟然不认识自己,又听闻他是新来的派遣员工,这才找到了一点合理的解释。
「你呢?你叫什麽名字?」久久没有听见他的回答,还以为对方没听清楚自己的疑问,东海性急地催促。
真神奇,他有多久不曾被人问起自己的名字了?
人们总是不习惯在自己的职称前冠上自己的姓名,即使不用自我介绍,他们也会先一步起身唯唯诺诺地嘘寒问暖,实际上,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真正在意过他的名字呢?
男人的脚步停了停,脸上不禁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而东海丝毫未觉。
「我叫,曹圭贤。」
将来,你也会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住吗?
「圭贤。」东海一脸认真地点点头,轻声附和。随後又扬起眉,嘻嘻笑道:「以後请多指教了!未来我们一定会有机会共事到的,对吧?」
曹圭贤一愣,并没有多说什麽,又抬起脚步熟稔地走进一条叉路。
反倒是紧跟在後的东海忍不住出声抱怨:「这家公司到底有多大啊?」
曹圭贤如他所料地沉默,但他也不期待听见对方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这家公司的老板到底有什麽毛病?把公司设计得跟迷宫一样,是担心有什麽重要机密被人发现吗?」
又是一个路口,曹圭贤毫不迟疑地踏上右道,李东海紧紧跟上。
「你看你看!就算我是路痴,这麽折磨人的设计,总有一天不把人逼疯才怪!」
「……但全公司的人不都活得好好的?」
东海歪过头,想想也是。随後又继续地喋喋不休:「呐呐,圭贤,我听说啊,这家公司的总裁脾气很糟,动不动就喜欢把人开除,而且老是丢一堆变态的工作交给下属去做,这是真的吗?」
曹圭贤的身形一顿,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我还听说啊,这个总裁超级阴险,又狡猾得要命,老是喜欢用一些恐怖的手段打击对手,谁敢惹恼他,谁就必须抱着会被他活活整死的觉悟……哇!」话说到一半,东海只听见「咚」的一声,原来是自己的鼻梁撞上曹圭贤硬梆梆的肩膀了。
「到了吗?」
他狐疑地抬头,玻璃墙上赫然印着「人事部」三个大字,自己过於响亮的出声引来不少同仁的侧目,东海正想道歉,却又被他们脸上一张张写着「别找我」的惨白愁容搞得一头雾水。
「起范,你来得正好。」
圭贤的声音好不容易唤回他的注意,东海转过头,只见玻璃门前站着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只可惜他的脸色也不是太好。
这是怎麽回事?难道整间公司的人都被倒会了吗?
东海正胡思乱想着,眼前那张玻璃门上却倒映出曹圭贤的表情,一直以来他都背对着自己,东海无从得知他的脸色,如今那张扭曲的微笑把他大大吓了一跳。
「什、什麽事?」
只见起范一低眉,便微弱地吐出两个字。那两个字,东海听了如遭雷殛,手中的纸箱再度滑下并且散落一地。
日後的每一天,李东海从来不曾如此迫切地渴望天上可以降下一道雷把他活活劈死,总好过现在的日子这样生不如死。
可惜天不从人愿,而那两个字,好死不死地就是──
「总裁……」
谁敢惹恼他,谁就必须抱着会被他活活整死的觉悟……
曹圭贤回过头来,很满意地看见李东海惨白的脸上写着「我、完、蛋、了」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