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渾蛋小姐 — 第一章,之二

藉由触碰。

将我压在墙边的少年,是我从高中以来就交往的对象,与我同龄,从「隔壁班同学」升级为「正式交往的男朋友」,只花了三天。

是。

有点可笑,真是抱歉。

唇与唇的摩擦正在进行,从多久以前就只不过是摩擦了?其实想不起来。

我们正在摩擦。

身上黑白相间的制服凌乱不整,胸口绣着代表高中二年级的两条金杠,我们躲在学校的安全死角,做着唇与唇的摩擦。

远方传来操场上的嬉闹声、奔跑声、篮球规律的拍击声。

唰啦──

啊,有人灌篮。

欧大瓦认真运球、跳跃上篮的侧脸,浮现在我紊乱的脑海。

接吻时想着别的男生,是不是有点没道德呢──算了,反正黏在我唇上的人不会知道我在想什麽。

时至今日,藉由触碰,我能得知的事情依然很多,无法传达的,也依然那麽多,那麽多。

闭上眼,我试着集中精神与男友亲吻,想着「亲吻」的意义,却更加明白我正在做的,并不是亲吻。

这,称不上亲吻。

停下摩擦,我别开脸。

「嗯?怎麽了?」

我睁开眼,听见他连声询问的低沉嗓音,没有回应。

双手搭上他的肩,我缓缓将他推远。

看着他洋溢着运动气息的黝黑脸庞,我禁不住笑出声。

其实一切都很可笑,真的抱歉。

「抱歉,我想我们应该要分手才对。」啊,突兀的话语自动溜出嘴巴。

他露出一副跟不上节奏的表情。

也对,我的语气好像在说:「抱歉,我想这题数学题应该用这个公式才对。」确实会让人反应不过来。

那麽,更慎重点吧,毕竟都交往一年了。

「光煜,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好多了,对吧。

但他还是那副摸不清头绪的脸,估计不能理解为什麽热吻到一半、会被女友笑着提分手。

那我就直说了。

「因为你将爱上真正爱你的女生,大约一个礼拜之後吧?刚才跟你接吻的时候,有画面出现在我脑袋里喔。」我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尽量温声笑道:「画面看起来,场景是在校庆的摊位上……啊,校庆是下下礼拜,没错吧?」

光煜一愣一愣,点了点头。

「那就对啦。」我拍拍光煜的肩,又比了个大拇指,「现在分手的话,到时你就能毫无後顾之忧的去跟她打好关系了喔!我脑袋里的画面清楚显示你跟她互相有好感,会很顺利喔!」

我伸手揉乱光煜柔软的短发,自顾自地笑开,而光煜只皱紧眉头,倒退一步的同时,猛地挥开我的手。

「你脑袋有问题啊!你到底在讲什麽!」光煜提高音量,放大许多的声音在满是尘埃的储藏室回荡。

我忍不住嗤笑,环顾空荡荡的储藏室。

损坏的体育器材堆叠在墙角,坪数狭小的空间,只有我们俩。我盯着飘浮於半空摇晃的尘粒,一颗颗,一颗颗被窗外透入的日光照亮。

空气中的尘埃如闪亮的光粉,吸引我的目光。

「喂!苗小砖!看着我!」

光煜听上去极其气愤,他单手捏住我左右脸颊,强制占满我全部的视线。

「苗小砖,我知道你会预知什麽的,但是用这种理由来搪塞,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光煜忿忿地瞪着我,粗吼着:「对我没感觉了就直说,不需要说那种荒唐的事!」

震耳欲聋的怒斥声直灌我的耳朵,我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对不起,我对你没感觉了。」我不想拖泥带水,我听见自己的果决,「还有,预知什麽的,才不荒唐。」

光煜似乎更加火大,放开了我的脸,再一巴掌甩过来。

能躲开,但是,没躲开。

啪!

我听见肉与肉拍击摩擦的声响,一阵麻热在左边颊面快速晕染。

打女人,真差劲啊。不过不是很痛,况且长痛不如短痛。

由於冲击力,我头偏向一侧,又慢慢望回个头高上我许多的光煜。

「呵。」光煜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声音颤抖,「我从来……就不相信你会预知。你说的预言,都只是在袒护你自己吧?所有预言,都是你瞎掰的,对不对?说什麽现在分手是为了我,这种屁话你说的出口?笑死人了。」

我盯着他皱成川字型的眉间,再渐渐压低视线。

「对不起啦,我知道你现在还满爱我的,可是人总要看远一点嘛。」我仍然深信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未来,又拍了拍光煜的肩。

光煜的脸一阵青,气到快火山爆发似地,狠狠将我的手拨开。

「你真的……没救了!」他吼出这一句,瞪我最後一眼,转身便跑出了储藏室。

望着他消失在半掩的门口,我感到全身脱力,摇摇晃晃地向後倾斜。

我的背贴在斑驳的墙面上,缓慢下滑至蹲坐。

蜷缩於墙角,我禁不住将沉重的脑袋靠上右侧的墙,疲累地阖上双眼。

我也不想这个样子。

活了十七年,预言了十七年,我也不想越活越胆小,可是有些事不是不想就能避免。

抱紧弯曲的膝盖,我将脸埋入交抱的臂膀间。

唇与唇摩擦的触感还丝丝微微地停留在唇瓣,我抿住潮湿的嘴角。

我说谎了。

与光煜接吻时,浮现在脑海的并不是那种不明不白的暧昧画面,而是更犀利鲜明──光煜吻着不晓得第几个新欢,被我迎面撞见,全场尴尬不已。

光煜不忠的习性我早就习惯了,只是不想戳破,我小心翼翼维持着这种让我偷吃也心安理得的微妙状态,但方才的预知画面,让我明白摊牌是迟早的事。

在预言的画面里,光煜带着万分抱歉的困扰神情,得知自己是第三者的女孩面色惊讶,非常受伤地哭了出来,而我则全然无感。

在脑中望见那种情景,我顿时明白了许多。

所以,不好吗?

这个样子,不是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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