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宰最後扛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重量的人型沙包回家。
一动也不动的李东海趴在他的背上,好像死了一样,为了避免引起路人不必要的怀疑,他还得一路上假装是他的朋友对他好言相劝,以免别人误以为他是哪来的绑架犯,一不小心就掏出手机热心地报了警。
这是个没有隐私的时代,一个小动作就可以轻易地毁掉一个人,这也是个没有真假的时代,一些空穴来风的谣言就可以轻易塑造一个人,尽管这些表面上的证词都与真实世界截然不同。
李赫宰这个人,说穿了就是个不相信任何人的孤独份子。
不过同时间,他一个人其实也过得挺自由自在。
离开地下铁之後,他往自家公寓的方向前进,俯视着地板上投射出来的影子,像是背着一个巨大包袱般摇摇晃晃的自己,让他不由得停下脚步笑了出来。
说起来,原本他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潇洒一样,毫不留恋地辞职之後,把办公室清出来的个人物品留在希澈工作的酒吧里,以为可以无事一身轻地离开,没想到却在路边捡到这个厉旭委托自己带回来的可怜虫,结果反而背了一个更重更沉的东西回家。
背上的少年像是感觉到李赫宰肩膀的震动,因此发出一声不满的呻吟,他毫不客气地把李赫宰抱得更紧,滚烫的脸颊埋进他冰冷的肩窝之中,让李赫宰气得有一度想把他扔进水沟里。
「唔嗯……」背後传来那个人软弱的呼吸,与刚才开朗的表面不同,此刻伴随着浓浓的鼻音,「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李赫宰呆了一下,以为他醒过来了,没想到却只是在说愚蠢的梦话。
他冷冷地斜睨东海一眼,双手往上托了托,以免他滑落下去。
「真没出息。」
李赫宰此生最厌恶的就是像李东海这种害怕寂寞的人,他侧头像是害怕病毒传染一样躲开东海温热的鼻息,在空无一人的暗巷中飘来一股黑板树花开的味道,只可惜香得过头,就反而变成刺鼻的臭味了。
当时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整排种满人行道的黑板树,未来将会开满整整一季的花,这段时间他必须忍受和这股香味共生共容,而且将来每年的这个时节,他都必须经历一次相同的过程。
未必让人怀念,可是一定是从脑海中难以抹灭的香气,後来的赫宰才深深感到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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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金厉旭正躺在沙发上一脸享受地看着电视。
他一面吃着从李赫宰房间偷来的洋芋片,发出喀滋喀滋的脆响,嘴里没有一刻闲下,一面小心翼翼地注意时间的流逝。
『怎麽还没回来……该不会发生什麽事了吧?』
尽管心里忧心忡忡,他依然懒得挪动屁股一下,就算走到捷运站也不会有什麽收获,更何况如果要出门的话,他还得换上体面的衣服和整理头发,身为一个大男生,金厉旭龟毛的程度和女孩子不相上下。
不久之後,大门发出了开锁的声音。
他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把洋芋片随手塞到沙发底下──累积了不少吃剩的食物和蟑螂蚂蚁──接着像只兔子一样跳到玄关前面,笑颜如花地迎接一脸像是吃屎的李赫宰回家。
「哥!你回来啦?」他连忙堆起阿谀奉承的笑脸,可惜李赫宰不吃这一套。
「你给我好好处理这家伙,我洗完澡再来收拾你。」
只见他把东海扔到沙发上之後就闪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动作之快,让厉旭没看清楚赫宰裤档上那白白的是什麽东西,如果要靠自己脑补来推测的话,不难让这个血气方刚的男大学生引发错误的想像。
「呀,你这吸血虫,居然连我哥都不放过。」他轻轻拍了东海的脑门一下,有些轻佻似地笑了起来。
李东海倒在沙发上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这个晚上他真的喝太多了,尽管如此,他所一心期望会出来拯救自己的黑骑士却没有出现,反倒梦见被一个温柔的男人扛了回去。
「李东海,生日快乐。」
厉旭一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东海柔软的发丝,缓缓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同时在综艺节目虚假的笑声之中俯身拉下了东海裤头的拉链。
李赫宰一回到房间之後并没有立刻走进浴室,他先是打开电脑萤幕,接着才收到金希澈传来的性骚扰简讯。
『坏男人,你把东西丢在我这里了。』
『该不会是什麽性暗示吧……要我期待下次见面?』
在他的印象中,希澈一直是个说话直接又无厘头的大哥,看似神经大条,其实对所有事情都看得特别透澈,只要是被他看上的男人,一定会为他两肋插刀义无反顾,然而却也是这种个性,让金希澈从三年前到现在都吃尽了苦头。
李赫宰猜想他未必不了解其中原委,只是习惯性地捎来简讯问候而已,他选择已读不回,因为他知道希澈的骚扰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平安到家,不需要回答他们之间也不会因此断了联系。
有些人是如此,太过靠近反而看不见彼此的真心。
比谁都了解这一点的李赫宰,总是和身边每个人刻意维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他瞥了一眼裤档上的遇难痕迹,不禁皱了皱眉头,正准备走进浴室,却听到房间门外传来不寻常的声音而微微停下了脚步。
「不要……厉旭……」
那是李东海的声音。
事实上,这个家除了东海之外,也没有第二个外人的存在了。
李赫宰好歹也算是个正常男人,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门外那张他不久前才用薪水买来,并且由他辛辛苦苦搬运上来的白色沙发,极有可能成为既他之後的第二个受灾对象。
李赫宰的眉头不由得锁得更紧,脸色也比刚才更难看了。
正如他没有料想到自己的弟弟和李东海居然是那种关系一样,事情的真相,往往只存在於看得见的表面之下,後来的他,才终於透过东海了解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