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紫将眼中的水雾拂去,对上沫宇的目光。她的手碰触沫宇的脸颊,温度是冰冷的,令她难以置信。她发现,沫宇的眼中并不是如雾的朦胧,而是犹如平静的湖面,清澈如镜。
蓝紫知道,沫宇没有旁徨,就算她意识到的、口中所说出的,对她而言都是难受却无法反驳的事实。蓝紫以为沫宇坚强地挺住,直到她感觉到沫宇的肩膀以微小的幅度颤抖着。
她努力地克制自己往下看的冲动,她装作什麽都没发现似地没有任何的动作,她只能选择忽略沫宇各种细小的举动。蓝紫明白,只要她发现了,沫宇就会收回好不容易倾泄的情绪,将所有的眼泪压回心中的最底层。
蓝紫说不出「别哭了」之类的话,如果可以,她只想说「想哭就哭」。
毕竟眼泪也是一种发泄的方式。
毕竟对流不出眼泪的人而言,难过与哭泣是她重回正常人的一个象徵。
*
「花墨砚,多多呢?」
当雨烈的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花墨砚勾起了一弯浅浅的笑容,当作无声的回答。
雨烈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僵硬多狰狞,他感觉到眉心纠结地有点酸,咬紧的牙根怎麽也松不开。
花墨砚轻松的笑着,将脚下的高跟鞋脱下後,绕过雨烈,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
雨烈走到她的面前,面对花墨砚的笑脸,却笑不出来。他直挺挺的站着,像是被训导主任训话般的立正站姿。见花墨砚没有回答,他想追问,但那句子不知为何无法通过喉咙到达他的嘴里。只好将话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吞下去的话化为一根根螫人的刺,他觉得喉咙有点疼。
花墨砚仍含着笑意望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示意雨烈坐下。但她的目光从来没有移开过雨烈的眼眸,无论是花墨砚坐下的之前或之後,她一直凝视着雨烈的眼睛,似乎能看透雨烈灵魂的最深处。
雨烈感觉到背上一阵鸡皮疙瘩。花墨砚勾起的眼角彷佛能勾住他的喉咙,在花墨砚的注视下,他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追问多多的事,或者应该说,他不晓得自己「是否」能继续追问。
他无法从花墨砚的目光中移开。花墨砚的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冷冽,但不是那种一看就觉得冷的冰寒,而是会巴附着那个人的心,使其逐渐冰冻起来。
一言难尽。
在花墨砚的眼神下,雨烈觉得似乎过了好几个世纪。花墨砚收起冰冷的凝视,她换了一个坐姿,顺便舒展一下自己的身体。
雨烈仍不敢乱动。
「要喝茶吗?」花墨砚撩着头发。「你应该还没酒醒,我去泡醒酒茶给你喝。」说着,她站起身来。
雨烈急忙阻止:「不用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我醒了。」
花墨砚挑着眉,点头不语,但她仍然走进厨房里,雨烈听到开冰箱的声音。过没多久,花墨砚走出来,手上多了一杯青绿色的蔬菜汁。
看见雨烈古怪的表情,花墨砚笑道:「放心,我不会逼你喝。」
「那就好。」雨烈显然地松了一口气。
花墨砚重新坐回沙发上,将自己的身子陷在柔软的皮革中。她轻啜一口蔬菜汁,慵懒地看着雨烈。
然後,她开口。「你刚刚是问,多多吗?」
「咦?」雨烈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
花墨砚轻笑一声。「你刚刚不是发现多多不见了吗?」
顿时,雨烈的表情彷佛被抽离。
「你愿意说?」
「不愿意也没办法,你都发现了。」花墨砚瞄了他一眼,接着说。「你以後再也看不到牠了。」
「死了吧?」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事了,雨烈想着。「什麽时候的事?」他又问道。
「地震那天。」花墨砚勾起的唇角与她眼角的弧度相近。
「怎麽死的?」
花墨砚将食指竖起放置红唇边:「我不能告诉你。」
说完,她又喝了一口蔬菜汁。青绿色的液体与她艳红的唇形成了一幅颜色鲜明的画面,缤纷且诡谲。雨烈盯着花墨砚白皙的喉咙,因吞咽而波动着。他突然意识到就算他再追问下去,花墨砚也不会将事情全盘说出。
如果是地震那天,多多这件事或许与沫宇有关。
但他实在想不出来多多的去世,与沫宇异性恐惧症的痊癒有什麽关联性。
雨烈突然发现,他对这家的了解实在太少太少。他在对花墨砚完全不认识的情况下爱上,在心灵最脆弱的时候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踏进了花墨砚的领域。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与沫宇变得熟悉。最後连沫宇背上的蝴蝶都看过,自己也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宣泄情绪。
他像是一个外人,却又搅和其中。直到最终发现了他搅和的是充满迷雾又难以理解的漩涡,也来不及挣脱了。
或许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打算要挣脱。
毕竟他与她的家庭还是有些类似。
雨烈想起了那只联系两个家庭之间的蝴蝶。他的目光追寻到了花墨砚胸前的蝴蝶,下一秒,他的世界倏地变得昏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