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靠着门,深吸一口气,尽力将第二滴泪水深锁在眼眶,吸附在眼球的表层,而後缓缓吸收进去。吞下的水雾却在下一秒重新弥漫在眼眶中,再一次凝结成摇摇欲坠的水滴,挂在下睫毛之间。
雨烈感觉头痛欲裂,他双手撑着头想让头痛缓和一些,却将自己越锢越紧,紧到彷佛下一秒他的头就会突然崩裂。眼泪此时终於溃堤,崩塌的围墙指不住心里溃流的海水,他的脸已成一片汪洋。浮木寻不着,他只能缓缓滑下。
「先生,你还好吗?」
雨烈猛然发觉自己跪在医院的走廊上,双手撑着地。他抬头,一名年轻的护士蹲着,脸上写满关心。
他的手顿时离开地面,身子颓坐下来。「我没事。」声音虚弱得连自己都有些害怕。
「那就好,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护理站,不用客气。」
护士的表情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事实上她真的也松了一口气。她撑着膝盖站起,正要往护理站的方向走去时,雨烈出声留住了她,「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还有什麽事吗?」
「那个我爸……林炜盛的伤势还好吗?」雨烈不好意思地搔着头,当时父亲在包紮时虽然他在旁边,但他的思绪却跌入另一种漩涡之中。
「没有大碍,伤口虽然不浅,不过并没有伤及内脏。休养个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护士翻翻手上的资料,微笑着让雨烈放心,「林雨烈先生,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您早点回去休息。」
「喔……好。」
雨烈的脑袋仍一片混乱,还没弄清楚状况,眼睁睁的看着护士小姐踩着轻松的步伐远离自己的视线。过了一会他才想起来,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除了病房外,他还能在哪里过夜?
此刻他自觉无法面对家里客厅那点缀的血迹,那一滩令他迷眩的晕红,他怕自己又会深陷其中。
雨烈思考了一下,虽然不是非常愿意,但他想到的地方只剩一个。他有些无奈的叹口气,离开了医院之後,便往心里所属的地方走去。
*
「你回来做什麽?」
陆炜错愕的望向先前被彦玖踹出门的雨烈,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听彦玖说过了,大概就是雨烈他爸爸住院了所以彦玖让雨烈回去陪他爸之类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在两个小时後,应该在医院的林雨烈居然此时会重新出现在五光十色的EVENNIGHT里。
刚过凌晨十二点没多久,这时的音乐播放的最大声,在震耳欲聋的舞曲和人声的干扰下,雨烈听不清楚陆炜的声音。另外,由於七彩炫烂的灯光强力照射,不时地变换不同造型各种颜色的光线,导致雨烈眼花到读不出陆炜的唇语。
雨烈朝他投向不解的目光,陆炜还来不及重复他的疑问,就被一名半路杀出的魁梧女人强迫拉走。
「……女人缘还真好。」一丝幸灾乐祸的心态,雨烈承认。
有点像是老鹰抓小鸡似地,他钻过无数人的腋下,侧身挤过多少人与人之间的小缝,花费许多力气才到达员工休息室的门口。在穿越那片一层又一层的人墙之时,他还不慎被踩到脚两次,一次是细跟高跟鞋,一次鞋底还装着铁片。
──这可以告职业伤害吗?
雨烈想着,推开员休室的门。「你是谁?」
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彦玖,而是一名他完全没见过的陌生女子。慵懒地躺坐在沙发上,留着褐色的卷发,看似有些浪漫,但精明的眼神透露出她是理性大於感性的女子。一双眼睛明亮的看向他,涂着粉红色唇蜜的唇勾起耐人寻味的微笑。
「你又是谁?传说中的红发安妮吗?」
「……谁说我是红发安妮?」雨烈无言,心里正盘算着待会怎麽去修理那个擅自替他取绰号的人。
「陆炜。」蓝紫二话不说就出卖了她的男朋友,「我是蓝紫,陆炜的女朋友。」端正一下坐姿之後,挪出一个位子让雨烈坐下。
「我不叫红发安妮,我叫林雨烈。」
雨烈还耿耿於怀这个令他无法自处的绰号,蓝紫听了不禁笑出声来,「我知道啦!跟你逗着玩的。」
「你知道什麽?」
「很多呀!像是明明约好了你却放我们鸽子没有来联谊,还有现年十七岁又十个月的高中生爱上四十几岁的女人,诸如此类……」
「好了,你不用再讲了。」见到蓝紫真的在一一数出她所知道的事,雨烈马上打住这个话题。怎麽从她口中说出,雨烈感觉自己是一位毫无诚信可言又审美观非主流的奇怪年轻人。想当然,这些资讯自然是从陆炜泄漏出去,他对陆炜的怨念在短短十分钟之内到达顶端,甚至破表。说到陆炜……
「刚刚你男朋友被一位身材魁梧又壮硕的女生拉走了。」
蓝紫闻言,噗哧笑了一声,「很好啊!代表他不是白领薪水的废物。」
「陆炜在这里上班,你不会生气吗?」雨烈有些好奇,一般女生对於另一半在夜店上班会非常不谅解,甚至产生醋意。但蓝紫怎麽看起来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为什麽我要生气?」蓝紫反问,唇边漾起灿烂的笑容,「代表他有能力养活自己,虽然这不是长久的工作,但至少他愿意倚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在家当米虫或靠女人当小白脸。」
她将原本放置在身旁的包包背到肩上,从沙发上缓缓站起後,面对雨烈弯下腰,将手搁在他的头上,如同哄小孩的语气,「你是不是该回家睡觉了呢?礼拜一要乖乖去学校上课才是好学生。」
雨烈白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拨开蓝紫的手,「我今天要在这里过夜。」
蓝紫忍不住大笑,挺直身子走过雨烈的面前,没几步之後像是想到什麽似地突然回头。
「我不清楚为什麽你要这麽问,但如果你觉得全世界的女人都会对在夜店上班的另一半生气的话,也太小看我们这些女人了。」她顺手拨了一下褐色的浪漫鬈发,「女人是很特别的生物。」说完,便伸手拉开门,离开了员工休息室。
──这女的到底是来做什麽的?
雨烈无言地挑眉,大动作将脚高高举起,再用力放下,横躺在蓝紫刚刚坐过的地方。双手交叉枕在头下,他眼睛瞪着天花板,直视灯光的视线渐渐有些眼花撩乱。如同万花筒里的世界,光线断成片片碎片,折射出不同的颜色,在他眼前上演一幅奇异的景象。
感觉有些晕眩,雨烈的眼皮慢慢垂下。从回家看见父亲满身是血卧躺在床舖上,昏昏沉沉之间送他去医院,如缺氧的鱼寻求呼吸的方法躲到花墨砚的家中,之後从EVENNIGHT走到医院,再从医院回来。明明不到二十四小时,却如好几年这麽久。
他半张着嘴,空洞的眼神犹如黑洞,想将天花板上镶嵌的灯光吸引进去,却使视线不断地扩散。扩散至整个空间之後,他什麽也看不见了。
一片黑红染上了他眼前的幕帘,意识顿时掉入另一个世界,雨烈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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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说好要让沫沫出场的,结果事与愿违地拖戏了QQQQ
这次篇幅有多一点啦,因为上礼拜没空更新,所以加长3-4的篇幅,就让许久未登场的蓝紫儿出来透透气。
下次沫沫就会出现了(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