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一听,顿时容色狰狞,忽地拔下数根发丝,朝那壁洞一射,登时化为数根羽毛,牢牢嵌进壁中,一道光幕激出立时又化於无形,「有本事就破了我的结界!」话未说毕,已是笙箫之音,转眼已化为凤凰疾入天际。龙裔倾刻间也化真身,追逐凤凰而斗。
马银霜即时取出伏魔剑,朝结界连挥,却让结界震了回来,况传宗急忙向前一扶,忙道:「没事吧。」
马银霜摇摇头,对那屏障施咒依旧徒劳无功,忍不住骂道:「真是的,先祖怎就没遇着凤凰呢?枉我空有一身驱魔之术,却对凤凰神威无可奈何。」
况传宗走向壁洞,抓着一根羽毛,使力地想将之拔出,他一张脸胀得通红,额边青筋尽浮,那根羽毛才抽出一点。况传宗暂作歇息,又奋力拔出羽毛,一刻钟过去,汗都不知滴了多少。
「世兄,别忙了……」
「等等,就快拔出来了。」况传宗咬牙切齿,忽地身子一轻,人往後头跌去,他抓着那根羽毛,坐起身子笑道:「你瞧,这不就少了一根吗?」
马银霜喜道:「人力未尝不能胜天,无招破她结界又如何,咱们就用手一根根拔了。」
马银霜从包袱取出钢丝墨斗,这端将数根羽毛全数缠紧了,另一端却将线头绕过大树绑好。况传宗瞧着新鲜,不知马银霜所做有何用意,只见马银霜掏出伏魔剑,用剑鞘将大树的钢丝缠紧,使力地将剑鞘转了一圈,喊道:「世兄,来帮我一把。」
况传宗与马银霜连手施力,这剑鞘虽是缠着数根羽毛,但却比方才自个儿徒手拔起还省力得多,不由得奇道:「我方才只拔一根就出了全力,为何现下能动摇全数羽毛呢?」
「这便是借力使力,别多说了,咱们快转吧。」马银霜一笑。
凤凰张着羽翼,不断振翅攻击,神龙也不惶多让,扭头一转,龙尾扫过凤凰身躯。凤凰摇摇欲坠,又振翅扑前攻击,只听得天际龙啸凤鸣,天地同震,一刻也不得安宁。凤凰不断啄咬龙身,神龙一怒,索性将凤凰圈住,龙凤相斗数十回,始终难分高下。
马银霜趁神龙拖得凤凰之际,更加使力扭转剑鞘,这越转越是不易,她与况传宗汗滴如雨,见羽毛就快拔出,连忙打气道:「咱们再多出些力,羽毛就快落了。」
凤凰心神受扰,见马银霜二人就快破她结界,再无心思与神龙缠斗,忽地俯冲而下,朝马银霜二人攻去。神龙早知祂心思,挡在凤凰身前,龙焱趁时立喷,凤凰突遭攻击,急忙闪避。神龙挡在前方,凤凰越瞧越急,不顾一切冲越,怎知神龙便等这刻,龙爪霎时一勾羽翼,深深入肉,再也动弹不得。
凤凰疼得连连嚎鸣,听得马银霜大叫:「结界破了!」霎时不顾双翅伤势,一鼓作气挣脱龙爪,羽毛剥落一片,无力再飞,便听得砰地一声,重重跌落地面。
凤凰呕出一口鲜血,双翅是血肉模糊,斑斑血痕,再也无力支撑,俯在地上喘息,呜嚎之声更为凄厉。马银霜见凤凰伤重如此,哪顾得入洞救人,心中是万分不舍。龙裔缓缓纵步而落,若不是救人为先,他怎肯伤及凤凰,心中已是愧疚,苦道:「玄鸟,我绝无意伤你,请你谅解……」
凤凰化为人形,只见那女子两手臂涌冒鲜血:「你们……你们这般逼我,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
况传宗忙道:「你先别说话,让世妹看看你的伤。」
「我不用你们救!」那女子大吼一声,激得伤势又犯,喷出一口鲜血来。
马银霜瞧着心急:「神凤,让我先治好你的伤势。」
「你敢上前一步,我立时烧了这洞穴,让方夫人与我同归於尽。」那女子句句绝情,马银霜一听,再不敢上前探视。
此时洞中传来一阵啼哭,那女子听了一惊,不顾自个儿伤势,连忙爬起奔入洞里。马银霜三人愣在原处,那啼哭分明是婴孩之声,随即跟在後头,入洞内一瞧。
「不哭、不哭,娘在这儿。」
他三人见那女子柔肠百转,当下瞧得傻了。这洞里哪有旁人身影,却是布置得秀雅温馨,照料婴孩之物一应俱全,便是褓巾也叠了一落,角落还有孩儿玩具,应当是待婴孩大些备用才是。马银霜瞧得说不出话来,但见那女子轻贴孩儿颊面,举手投足尽是母爱,终问道:「这……这是你孩儿?」
那女子搂紧婴孩低声哭泣,孩子似乎感到母亲伤心,两手竟拍拍那女子面容,咯咯笑了。
龙裔心一揪,歉然道:「你为何不早说。倘若我知你生了孩儿,绝计不会伤你。若是我有个错手,无端伤了你性命,孩子又该如何是好。」
「神凤,扰了你与孩儿天伦之乐是我们不对,但求你告知方夫人的下落,我们定会感恩图报,保你跟孩子周全,再不受外人侵扰。」马银霜再次恳求。
「我……我就是方夫人,方延寿的妻子丹凰。」那女子说完,扭过头去,泪水涌得更凶。
马银霜三人面面相觑,惊诧得说不出话来。龙裔心神无主,与凡人苟合有悖天理,那可是犯了天怒,即便今日他们没有找上门来,天谴报应也饶不了她。无怪当初龙裔一身神力剥夺在结界之外,想来也是怕这天谴有朝一日上门,她才在此山诸多设陷。
马银霜定了定神,问道:「那这孩儿是……」
丹凰见瞒无可瞒,终於说道:「是我与方延寿所生。」
「这到底怎麽回事?」
五年前丹凰伤势养好,便返回落烟镇想结果方家人性命。她杀死方延寿双亲,转而前去杀了方延寿,她来到房中,竟认出床上熟睡的男人是十几年前救过她一命的小男孩。当时若不是怕仇家找来,她也不会不告而别,此後总想一报救命之恩,岂料再度相见他竟是仇人子嗣。
丹凰终下不了手,郁郁而返。这些年来,她总想找着亲人遗骸,带着这股心思,她幻化身分迷得媒婆替她与方家媒亲,嫁给了方延寿。丹凰有方夫人身分之利,更易在凤满楼仔细搜寻,但还是寻查未果,她转而在方宅遍寻也徒劳无功。她神力不足,不比龙裔五觉之精,纵是龙裔也差点错漏线索,於是浑然不知亲人其实日日就在她身旁。每当午夜梦回,她望着枕边人面容,杀与不杀始终踌躇不前。
方延寿对丹凰极为疼爱,日子一久,她逐渐软了心肠,但想及大仇未报,总是无法开怀。孩子出世後,丹凰更为忧愁,几乎难得一笑,不知该如何做才好。待亲人死忌那日,她返回此处悼念,一踏足在此往事便无情地涌起,登时大怪自己为何与方延寿纠缠不清。丹凰心念一转,这仇恨该有个了断,好教亲人死得瞑目。
丹凰带着恨意返回方家,但见方延寿多日来对她的失踪茶饭不思,整个人瘦了一圈,心中登时柔情百结,怎麽也下不了手。丹凰心想方延寿她是杀不了了,但孩子怎麽说也拥有凤凰血脉,绝不能留下孩子在方家。为怕方延寿找着她母子二人,便将羽毛成化,乔装孩子已死,教方延寿彻底死心,自此带着孩子离去。
几日後,丹凰掩不住思念,偷偷返回落烟镇想知悉方延寿是否安好,未料方延寿竟因孩子血案关入大牢。她本想入狱一救,但思及家人凄惨死状,霎时冷了心肠掉头而去。丹凰说完,抱着孩子独个儿饮泣。
龙裔沉思未语,不论是情是仇也纠缠了百年,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得开,终道:「玄鸟,这些年来你让仇恨折磨,又因情失足,早已犯下滔天大罪,纵是今日我放了你,日後也躲不了天兵天将拘拿。为了孩子的将来,你得放下一切才是。」
丹凰流泪道:「我知道天谴终有一天会到,天庭已派雷公示警,震我静泊湖,我若不返回天庭请罪,很快地他们近日就到。但我不能走,於是只好在镜泊湖布下结界,就算只能陪孩子一日也好,我到底……到底该怎麽办?」
马银霜劝道:「你得跟我回去将冤案说清,这是你唯一该办的事。方延寿无辜,孩子定要依靠他,你若是执迷不悟,待天谴来到那日,这孩子岂不成了最可怜之人。你忍心见孩子没有了娘,连爹也不在身边吗?不论你心中再如何愤恨,孩子是你两家血脉所孕,百年恩仇就看在孩子的分上,一笔勾销吧。」
「不,孩子还这麽小,我不能离开他……」丹凰连连摇头。
马银霜又道:「神凤,天谴终将会到,不论用任何法子阻拦也於事无补,不定还为孩子带来灾劫,与其如此,不如及早为他打算。方延寿本性良善,孩子受他照料定会无忧无虑。日後你虽见不着孩子,但想及他此後一生衣食无忧也该放心了。」
丹凰望着孩子稚嫩的面容,终忍不住懊悔痛哭失声。这麽多年她没一刻感到平静,没料到她嫁入方家这两年,却是她一生最幸福宁静的日子,而她竟将仅存的幸福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