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後,马银霜等人终於走进山头,此时天际露白,马银霜三人夜时少睡,起早赶路,清晨之时就已到达。穿出密林後,却见鸟鸣虫叫,莺声乐乐、唧唧如蝉,周遭遍是奇花异卉、红树矮丛,朦胧烟尘尽盖山头。不远之处便是波光粼粼的湖泊,云日照映湖面,清澈如镜,彷佛两个天际合而为一,夜凉雾深也让晨晓一照而融,七彩斑斓的虹桥有如喜鹊搭临,挂在绵云之中。
马银霜赞叹道:「如此仙境,一见不枉了。」
龙裔心中大为一动,望着眼前美景,赞道:「这就是镜泊湖了,除了美再无形容。」
他们看了好一会,才收起欣赏之意,龙裔四处观看,好一会才道:「这儿确有仙气,咱们不能冒昧打搅,由我请祂现身。」
龙裔屏住气息,忽得张口连连大啸,山川也为之动摇,鸟群连忙振翅飞离,湖面也大泛涟漪。况传宗急忙遮耳,这啸声之大就快震破双耳,龙裔毫无停歇之意,似乎想逼得凤凰现身相见。忽然山壁之中走出一女,马银霜一愕,以为她隐身在此,仔细再看,原来壁中似有一洞,只是让草叶遮盖,若不细看绝无法察觉。龙裔见此女走出,随即闭口。
那女子朝他三人走近,不多时便停下脚步,双目尽含青厉,瞪着一双眼不发一语。
「龙种。」那女子望着龙裔,开口一言彷似乐鸣古音,分外好听,只是语气之冷令人不寒而栗,彷佛不乐意受人打扰。
「玄鸟。」
那女子扫过龙裔,望着马银霜二人,目光却停在况传宗身上,嘴角微微一笑,躬身道:「你是那日救我一命的恩人……」
况传宗一喜,喊道:「你真是那只鸟儿?」
「那日我不告而别,未来得及答谢恩公救命之恩,这些年来总是万分挂念。但怕累及恩公一家安危,才会贸然离去,今日有幸再见恩公,请恩公受玄鸟一拜。」那女子深深一躬。
况传宗忙道:「不用如此大礼,这些年来我也挂念你的伤势,如今见你安好,我就放心了。」
「蒙恩公挂念,玄鸟甚感安慰。」
马银霜见那女子似乎颇重情义,求她放过方夫人之事想来也未必不能,但她与方家仇怨深结,该如何启口未免难办,连忙示意龙裔探那女子心中之意。
那女子拜谢况传宗之後,便对龙裔道:「这几日我听闻龙啸,便在此处静候多时了,你们此番上山到底有何要事?」
「玄鸟,实不相瞒,我等今日上山,为的是方延寿一案……」
「若是为方家而来,尔等尽速下山,玄鸟不送了。」那女子冷冷打断。
马银霜急道:「神凤,咱们知悉方家与你结下仇怨之事,但方夫人嫁入方家不久,实是无辜之人,请你高抬贵手,放了她去吧。」
「要我放了方夫人绝不可能。」
龙裔劝道:「玄鸟,你我乃为神兽,当知世间一切不容咱们插手,纵是方家干下这等残戮之事也不应累及无辜。你听我劝,方家自有因果报应,必在阴间遭受极刑,你大发慈悲,饶了方夫人一命吧。」
那女子冷哼一声,再不接话,她双眉之间犹有愤恨,心中怒火一刻也没停消,方家若无死尽死绝,怎能消她心中大恨。苍天总是怜悯世人,便在阴间遭受极刑又如何,罪孽一旦偿清,又有转世之机,想到此处,那女子面目更为阴寒,瞳中尽是恨意。
「方家与我不共戴天,你们再提一句求情,休怪我翻脸无情。下山吧,恕我不送。」那女子怒目拂袖,转身便走。
「神凤,暂且留步。」马银霜往前奔了几步,将包袱的陶瓮取出:「这是咱们从方宅寻得,特地带上山来归还,是凤凰仙体。」
那女子急忙转身,目眶已泛清泪。她从马银霜手中接过陶瓮,激动地抱在怀中,斗大泪珠倾泄如泉:「爹、娘、大哥,你们死得好惨……」
那女子声声哀哭,让人听了鼻酸。况传宗见她哭得如此凄楚,想她一家生离死别竟是为人所害,也难怪她如此冷绝无情,心中也是戚然。
龙裔凄涩道:「玄鸟,还请保重身子,节哀顺变。我明白你心中苦恨难平,但方夫人实是无辜……」
「住口,方家岂有无辜之人,他们个个该死。」那女子听得此话,哀哭之色陡然大变,彷佛龙裔根本不该为方家求情。马银霜三人皆是一怔,本以为交还凤凰仙体,那女子应会放了方夫人,岂料却挑起她愤恨之心。
那女子恨恨道:「纵是杀光他们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咱们一家安逸恬静地居住在此,若不是他们闯了进来,今日怎会剩我一人?」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们是如何残杀我的家人。爹娘为护我跟大哥逃离,双双死在他们刀下。我当时年幼,走避不及,大哥见我落入歹人手里,急忙掉头救我出来,他奋不顾身御敌,只求保我一命。我眼睁睁见家人死在乱刀之下,心神大失,眨眼之间背中一剑,差点痛晕。我是为了报仇才苦撑离去,要不我这条命早随家人一道去了。」
那女子转身背对马银霜三人,突地解开衣裳,衣裳滑至腰间,嫩白的背脊却是刺目殷红的伤痕,彷佛是昨日才划下。他三人见这伤痕大是一震,那是何等残戾之人才会狠心如斯,泯没良善在这仙境干下人神共愤之事。
「这一剑差点令我死去,既然我没死,就轮到他们死!」那女子穿好衣裳,转身之时,面容更是青厉。
龙裔容色大苦,:「玄鸟,你我同为神兽,当日怎会轻易让凡人制服?方家不过是凡人之躯,绝无本事伤你一家,这其中定有曲折。」
那女子厉色稍减,思及往事,双眼已蒙谜雾:「一百多年前,我初入修仙,因神力尚浅,无法助家人抵御外侵。这背後一剑本是小事,以我凤泪大可癒清,岂料我竟无法自癒,足足养伤一个月。我不敢回故居,怕那群人仍不放过,只得另觅僻处重新修行。期间我也怀疑,爹娘神威不凡早列仙班,驻守仙据以稳正罡,纵是大哥也有仙根,怎会莫名死在凡人手中。直到十几年前,我才发现诡异之处……」
马银霜问道:「什麽诡异之处?」
「伤势养好後,为了报仇,我随即接近方家。我原以为方家有过人之能,岂料只是一般凡夫俗子,轻而易举便死在我手中。我愤恨难消,不想方家便宜死去,总要让他子孙几代偿我家人大恨才甘心。十几年前我又重返落烟镇,寻思着这回一次了结方家性命,此後永不踏足俗世。我才踏足城镇便警觉有人尾随,当是一般市井宵小,想趁四下无人之际调戏轻薄,於是装作浑然不觉,将那人引至镇外。」
那女子接着道:「当我正欲教训那无耻之徒,竟发现那人是残杀我一家的仇人之一。百年过去,那人容貌仍如当日,丝丝未老。」
马银霜柳眉紧锁:「已过百年仍不显老,的确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