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哥……」雪凝见他沉思许久,心中越是不安,忍不住轻声一唤。
陈全听雪凝叫唤,心中更为烦躁,当下撇过头去不愿瞧她。自己无端和这事儿牵扯,归根究柢也是这些人害的,心中难免不满,但转念一想,他们若是同自己好好说,他也未必肯帮这个忙,也难怪他们甘愿铤而走险,将他绑了来。
雪凝见陈全神色冷漠,也猜着他仍旧气愤,失望道:「陈大哥既然不肯帮这个忙,那麽待这事儿一成,咱们会同你一道上衙门认罪,绝不会拖累你,你只消交了我们出去,自然也不必负上刑责。」
陈全总算转头,无奈瞧她:「我知道你们这麽做也是为了心中那股正义,可这事儿没这麽好办,我跟你说了吧。递送文书不只我一人,还有跟我同行的另一名衙差,这种刑狱文书怎可能只交由一名衙差护送呢。你们将我绑来一日,这下可好,同袍若见不着我,肯定将事搅大,到时落烟镇让官府翻开来找,你们势必躲不了。」
雪凝大愕:「什麽,还有一名衙差?但昨日我们没见着。」
「是我同伴路上有事耽搁,我为怕延迟送达,这才先行一步。你们现今就算想抢我身上公文也於事无补,你们将我绑来几日,以为可以伪装文书还未送达,可你们就没算着我还有一名同伴。现在我连人带文书忽然失踪,衙门那不会善罢干休。」
雪凝大为慌乱,自言自语道:「这可怎麽办才好,倘若大夥都关了进去,银霜姐姐可没法子救这麽多人了……」
陈全叹道:「雪凝姑娘,你还是将我放了好。我念在你们为人正义,现在放了我,这事儿便只有你我得知,衙门那我绝不提起。所幸时日还早,我耽搁一会功夫还能找理由搪塞,但再迟一些,我也保你们不了。」
雪凝一听,急得泪眼哗哗,这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到底怎生是好。当初他们想得太过简单,现下一干人等都陷了进去无法抽身,她一时思绪翻搅,除了哭泣也别无他法。
「雪凝姑娘,你别哭了。」陈全一见雪凝的泪水也不忍心,活像身上的肉被人划了几刀,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关在大牢里也未免可惜,连忙慰道:「你别说我不近人情,行了,我就帮你们一回。但这文书得如期交奉,你们总该让我向上头有个交代,要不我跟我同袍小命也将不保。至於你们想拖缓方延寿的刑期,我也不是没有法子。」
雪凝登时止泪,忙道:「陈大哥肯帮咱们?」
「当然,但你得先将我松绑,咱们才能商议对策啊。」
「好,我马上解开……」雪凝正待松绑,忽地心中一动,也不知陈全所说是否属实,倘若只是软言附和,明的却是要逃,那大夥岂不遭难。她心中好生狐疑,不知该不该信任此人,一时间举棋不定,最终一咬牙,仍将绳索解了。
陈全连忙跳了一跳,不住地舒展筋骨,嚷道:「总算舒坦了。」
雪凝往後退了几步,现下陈全手脚能动,可不知他会有什麽举动,隐隐有了戒心,却听陈全道:「现下咱们在哪?」
「在城郊。」
「没在落烟镇?」
雪凝摇头道:「这是我世叔在郊外的房子,离落烟镇还有些路程。」
陈全道:「也对,总不好公然在街上扛着我。对了,那伙计呢?我要见见他。」
雪凝一惊,忙道:「你找他干嘛?」
陈全瞪大眼睛道:「当然是找他算帐了,难道还和他把酒言欢不成。」
雪凝大为慌乱,诧道:「你是骗我的?」
「我虽说要帮你们,可我一肚子火还没消哪。在帮你们之前,我得先揍他一顿出口气,至於你……算了,我可打不下手。」陈全摸摸脑袋,说着都有些不好意思。
雪凝松口气一笑:「陈大哥原来是性子爽朗之人,倘若不是这种情况下与陈大哥结识,你与大钧哥哥定能结为莫逆,那咱俩自然也能结为兄妹,只可惜……我想陈大哥一定不肯与我们结交的了。」
「兄妹……」陈全一听,心中重重一叹,心道雪凝这般姿色,他又怎配得起,不由得大失所望。但见雪凝脸色有些失落,只得压下自己心中这份爱慕,大笑道:「也未尝不可呀。待这件事一成,雪凝姑娘若不嫌弃,以後就当我是兄长了。」
雪凝欣喜道:「何必等以後呢。小妹这就先喊您一声了,大哥。」陈全大笑几声,却是强做欢笑。
吴开来忧心忡忡,这掳劫官差之罪非同小可,毛大钧虽不愿他出面蹚这浑水,但一想到为了方延寿,累得毛大钧和马银霜牵涉其中,心中万分过意不去,频频要毛大钧别再露面,这事便让他处理善後。毛大钧软言劝慰,要吴开来为了妻小别任意莽撞,叔侄俩一度争执,场面有些僵持不下。
却见雪凝突地带陈全进入内堂,他二人大吃一惊,毛大钧急忙要吴开来暂避,吴开来说什麽也不肯。陈全一见毛大钧,指着鼻子骂道:「就是你这臭小子!你胆子不小哇,竟敢绑架官差,你等着去牢房颐养天年吧。」
毛大钧连忙护住吴开来,喊道:「这事是我一人干的,与旁人无关。」
「无关?你们统统有份,一个都别想逃。」
毛大钧心跳加速,见雪凝站在陈全身後,只道她一个弱女子,想来避不过这眼前壮硕男子,大恨自己为何不谨慎行事,让雪凝独自一人照看那衙差,以致让他逃脱,连忙对雪凝喊道:「ㄚ头,你不用怕,大钧哥哥不会让你犯险,你记住什麽都别说,这事儿跟你无关。」
雪凝忍住窃笑,但想陈全想出口怒气,便由他吓一吓毛大钧了。
陈全拔出佩刀,一步步逼近:「这麽说,你是想一个人扛了?」
吴开来一急,连忙往前一站,「差爷,你别听他胡说,这事儿是我策局的,你抓我好了。」
「吴世叔!」毛大钧急忙将吴开来往後一拉,自己又站上前,下巴一抬,硬气道:「是我一个人做的,你放过他们,我跟你回衙门。」
「好,这可是你亲口承认了……」陈全一收配刀,冷不防在毛大钧肚子上用力一击,毛大钧肚子一阵痛楚,忍不住呻吟几声。
陈全笑道:「是个汉子,这一拳是还你对我不敬,谁教你将我绑了来,现下咱俩清了。」
毛大钧揉揉肚子,苦着脸道:「你说什麽?」
雪凝笑道:「大钧哥哥,吴世叔,大哥他只是吓吓你们。他无缘无故让咱们绑了来,心中难免不痛快,让他消消气就没事了。」
毛大钧怔道:「你唤他什麽?」
「我与陈大哥已结为异姓兄妹,大哥他为人正义,方才听我说起方掌柜之事,也明白咱们的苦心,现下愿意助咱们一臂之力。我将他带来,你们便可一道商议,这事儿有衙门的人帮手,要拖缓方掌柜的刑期也就不难了。」
吴开来一听,心中真是百感交集,终於明白父亲当初为何再三助马家打听殭屍王的行踪,甚至临死也挂念此事,嘱咐他定要为马家出一份心力。原来就是这份侠义之心,马家屡次救助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些人传续这股侠情,才能救助更多鸣受不平之人。他越想心中越是感慨,他救助方延寿乃是两家之亲的私心,而马银霜三人却是大为无私,只为自己一句话就这麽冒险犯难,若不是父亲与马家结下这份福缘,他今日哪能救得了方延寿。
「大夥为了我贤弟甘冒风险,这份恩情我代贤弟报了,他日若有用得着我之处,绝无推拖。」吴开来说着就要跪下,毛大钧一愕,连忙扶起:「吴世叔,你别说见外的话,咱们又不是外人,你这样一跪,岂不让我折寿?」
陈全可受不了男人又哭又跪,暗暗别扭:「要谢等这事儿成了再谢也不迟,吴掌柜您就别客气了。」
吴开来破涕为笑,惭愧道:「让你们见笑了。这不我让下人煮点东西,咱们边吃边说。」
陈全一听有东西吃,随即眉开眼笑,不久前他才吃了一顿,这会儿竟还不饱,笑道:「你们为了将我绑来,真是用心良苦呀,想到昨日吃的那一顿,我口水又淹了嘴了。」
毛大钧冷冷笑了几声,忍不住酸道:「你想得美。咱们只不过想那衙差从京城来,便借世叔府上厨子一用,也许有点成效,你着一身官服大摇大摆走来,我不盯你盯谁呀。你这人又贪吃得紧,东西一吃下肚,什麽话也藏不住,当真是毫不费力。我说咱们京城府衙也不济事,倘若是我当官,可绝计不找贪吃的死胖子,省得耽误正事。」
「我砍了你!」陈全哪能忍受这等奚落,气得吹胡子瞪眼,配刀一拔,冲着毛大钧扑啸而去。
「来呀,死胖子,你追得到我再说。」毛大钧嘻皮笑脸,吐舌揪眉,哈哈大笑地往门外跑去。
陈全人虽胖手脚倒还俐落,两人你追我跑,瞧得雪凝连连摇头,果然这两人的性儿也差不多,都是头脑简单,遭人一激就气呼呼的莽撞汉。吴开来望着直发笑,想起这事儿已渐露曙光,心中已没当初那股忧虑之深,但就不知马银霜这会儿情况如何,忍不住暗暗默祝他二人救得弟妹尽快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