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按组别坐下後,营长学姊先给我们几分钟时间让每队的A、B队辅相互认识。有些原本就认识的队辅马上就聊得热络,有些不熟识的在客气地自我介绍後,也能融洽地继续聊上几句。在四周此起彼落的谈话声中,我和夏颖乐之间的无语显得更加突兀。大概没有再比这样让人觉得尴尬的时刻了。
几乎要凝结的沉重氛围逐渐让人感到坐立不安。盯着桌面,我思索是否该先开口说些什麽……
「好久不见。」
突然之间,这四个字穿过吵杂声传进耳里。一怔,毫无头绪、只是拼命在原地打转的思绪瞬间停住。定格几秒後,似是要一再确认地,我开始反覆回想他刚刚说话时的语气,也反覆咀嚼这几个字。
然後──
「好久不见。」
在彷佛看见曾经共处过的那些时光,缓缓流进我们这两年的空白时间里时,我也将当时不告而别的愧疚和迟来的抱歉轻声道出。
接下来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我们都选择再度沉默。直到营长学姊的声音再响起时,那些飘散在空中的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才像慢动作般地一一落下。
*
「你和阿乐,没问题吧?」
隔日吃完早餐後,和小路一起离开餐厅时,她问。
「我也不知道。」我说。
昨天结束短暂的两句对话後,我们就没再说过话。只有一次夏颖乐注意到我没跟上正在跑的流程後,将他的手册给我看,那时我用嘴型向他说「谢谢」,他轻点头。仅此而已。不过他当时发现我的状况,让我有些意外。不是意外他的细心,这是他原本的个性,而是意外在我们这样别扭关系的情况下,还能注意到我的一举一动。这样的他,更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自私、冷漠又无情的人。
「早上遇到时,不是有打招呼吗?」
「嗯。」虽然依旧没有对上视线。我一边回想早上的情景,一边答道。
「昨晚,我有找阿乐聊了一下,顺便跟他道歉一直没告诉他关於你的消息。」
「……」
「阿乐其实一直都知道,知道我在帮你隐瞒,但他却从来没问过。我问他为什麽不问?他说:『小允之所以离开,一定有她的原因,而你没告诉我,也一定有你的原因。如果逼问你,也只是让你为难而已。』这家伙,这麽体谅别人,害我更觉得对他不好意思了。」
是啊,这不是让人更难受吗?如果他能更任性妄为一些,如果他能直接表达不满,那麽或许我也不会如此无措了。
「他有说看到我回来……心情如何吗?」低眼发现脚前有颗小石子,又跨步时顺道也踢着它往前走。
「没有。关於你的事,除非我问,不然他不会主动提起。我有想过要问,但有时不也会有这样的情形吗?明明话都到嘴边了,却踌躇再三,最後还是说不出口。」
没有问,也没有说。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还是不想提,亦或打算就这样维持现况直到结束,然後继续不连络?想到这里,原本要踢向小石子的脚踏到了上方定住。
「没关系,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呢!」她说。似是在鼓励自己,也像是在鼓励我。
来到会议室时,夏颖乐已经在位置上了。我走过去,我拉开椅子,他都没反应。我体会了小路说的「有时不也会有这样的情形吗?」。坐下後,我仍在说与不说间拉扯,结果一蹉跎,会议都开始了,只好放弃,先将注意力放在开会上。
昨天因为第一次参加这类活动流程会议,多少因为新手怕一不小心就漏失该注意的事项而战战兢兢,但到了今天已经熟悉许多,几次跑流程时,还能够边在脑中预想到时候带队的状况了。
中间休息时,活动组学姊建议我们,如果怕忘记可以把流程和备注抄在手卡上,方便掌控时间,像我这样没经验的,当然一定要乖乖抄手卡。夏颖乐和小路也有手卡,不过他们不愧是带过活动、有经验的人,不像我写得详细,他们只会抓几个时间区分较琐碎的大活动来写,然後简单列出该注意的项目,所以当他们休息时,我还在努力中。
只是,写着写着,注意力慢慢被窗边一群人的谈话内容吸引去。他们正在聊高中趣事,其中有人提到翻墙话题,引起其他人的共鸣。突然扬高的热烈讨论声,让我忍不住抬眼,这才发现夏颖乐也在其中;正一脚屈着,一脚自然垂放地坐在窗台上。
自从再见後,一直都没机会仔细地好好看过他。两年的时间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那姿态、那笑时的神情、说话的语气和动作,甚至连样子……都没什麽改变。我不自觉盯得出神,几个瞬间里彷佛看到了当年蹲在围墙上,被夕阳包围、闪着点点白光的十七岁的夏颖乐。一抹庆幸中带着微酸之感,在心间漫了开来。
「小允?」
冷不防的唤声像是被抓到什麽把柄地让我肩膀一缩。
「干麽这麽紧张?」
坐在桌边的小路气定神闲地瞅着我瞧。那样子像是已经出现在这里一段时间了……所以刚刚我所有的行为都被她看见了?
「你刚刚在看什麽?」她又问。
「……没有。」果然是看到了,才会明知故问。
她「喔」地一声後,只是看着我没再说什麽。被她沉默的视线盯得困窘,我忍不住出声:
「你想说什麽?」
「我是有话要说,不过……不是对你说。」
那是对谁说?
「阿乐!」小路突然朝前方喊道,还招手要他过来。
夏颖乐闻声後,朝我们望来并跳下窗台,走上前。莫名地,他每踏出的一步,都像在应和我的心跳声,随着他逐渐接近,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没来由地退缩了。我低下眼,继续抄写手卡,却抄得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