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橙色十七歲 — 2-2

都吃完餐点後,因为说了要顺便讨论功课,就算醉翁之意不在酒,至少也得装装样子,所以当小路开始向阿威问问题时,我也拿出讲义迳自写起今天的数学功课。

「原来这题可以这样算!」

正专心时,耳边传来很近的说话声。一偏头,座位原本还和我有些距离的夏颖乐不知何时凑到了身旁。

「不好意思,借我一下。」

他示意後,抽走我的讲义往前翻了几页。根据他视线落下的位置,他似乎正在看一题我已经写好的计算题,而且边看还边称赞「你好聪明喔!」。应该觉得不好意思的,但第一次听到有人这麽说,当下只感到惊讶。而且,那道题目其实是老师上课时带我们写的。

「你觉得这题怎麽算比较好?」

正想跟他坦承时,他又拿来自己的讲义指着另一道题目问道。

我的数学成绩在班上差不多是中等程度,偶尔幸运的话可以到中上,但也还不到非常好,突然被人请教数学问题,一时之间还是有些紧张。比平时更仔细阅读过题目,谨慎思考後,发现有难度,不过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夏颖乐听了,思忖了一会,接着按我的方式下笔计算,但到了中段时就卡住了。

「如果换这个假设呢?」

他看了我一眼後,在旁边的空白处另外写下他的解题方式,果然刚刚卡住的地方顺了,但到下一个步骤时又出现新的问题。

之後,为了这一题,两人脑力激荡许久。互丢想法,互相讨论,终於在不断尝试、不断发现问题、不断改正中,算出了答案。

「太好了!」他一脸高兴地举起手,也示意我照做。

不知道他要干麽的我,愣了一下後,才在他眼神的催促下有些生硬地学他举起,但手掌都还未完全打开,他就自动伸来和我击掌。「啪」地一声,很响亮。我吓了一跳。小路和阿威也都好奇地抬眼看来。

「刚刚算出一题超难的数学。」他说。

「这麽高兴?」

「嗯!」

他们露出「你真奇怪」的表情後,继续低头讨论功课。

夏颖乐不以为意地对我笑了笑,似是无声问着:「你也很高兴吧?」

……高兴是高兴,不过其实我也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

*

觉得夏颖乐「奇怪」并不是指他有什麽不好的地方,而是他和我接触过的人不大一样。至於相异点是什麽,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相处时的「感觉」。不过,如果这也算的话,他出场的方式,应该也能算在「奇怪」这一点里。因为不单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身打扮,几天後的第二次见面,他更是以惊人之姿出现在我面前。

这天结束最後一堂音乐课,老师因有急事要先离开,便交代音乐小老师的我帮她关门。待同学都离去後,整理教室时,看到讲台旁的钢琴,想弹弹看的念头再次兴起。我们家没有钢琴,我也没学过,不过小时候有一台钢琴玩具,那时每天都抱着它,叮叮咚咚地玩整天。每回上音乐课时,看到老师坐在钢琴前的模样,总会想起这些回忆,然後也想着找个机会弹弹真正的钢琴。只是,从那时有想法开始直到现在,都还没实践。

又凝视钢琴、思忖片刻後,我下定决心似地坐到钢琴前。小心翼翼掀开琴盖,先是看了看、摸了摸後,才按下正前方的琴键。发出「Do」的声音。之後,又用食指随性按了其他琴键,一时间,高高低低不同的单音,此起彼落地充满整间教室。

突地,一段旋律闪过脑海。

迟疑几秒後,我凭着记忆断断续续将之敲出。即便在那之後未曾再弹过,但是在这短短几节的时间里,所有遥远的一切又都回来了。彷佛未曾离去。我像是抓到了什麽,然後紧抓不放地弹过一次又一次,想将更多的「那些」通通找回来,通通塞进空荡荡的身体里……

扣扣!

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我吓了一跳,随即下意识地朝右望向门口。没人。

扣扣!

又是一声。

这次,我才听出声音来自左边,立刻又转头。一颗橘头在窗外晃来晃去。

连忙上前拉开窗户,我错愕地瞪着夏颖乐。

音乐教室外有棵大榕树,不仅树干粗大到非要好几个成人才围得起来,就连它的根也因为过多而在地底下延展了好长,有些还撑开泥土生长到地面上,而上端纵横交错的树枝和茂绿的叶子,就像个绿屋顶般地遮住大半个天空。树的高度大约是三层楼,只要打开位於二楼音乐教室的窗户,这棵树便近在眼前,只要将手伸长一点,还可以摸到它。而夏颖乐……好好的楼梯不走,居然就这麽爬树上来?

「帮我一下。」

他嘻嘻笑地伸长手抓住我放在窗台上的手。我手忙脚乱地将他拉进教室。

「谢啦!」他安全地跳进教室里後,说道。

「夏颖乐!」

这时,一道吼叫声从走廊上传来。

「糟糕!」夏颖乐喃喃说了声後,「再帮我一下喔!」

尚未搞清楚状况的我愣愣地看着他躲进讲桌底下,接着过了几秒後,教官气喘嘘嘘地出现在教室门口。

「同学,刚刚是不是有个染橘发的男生爬树进来?他人呢?」

「他……」我往後门一指,「跑出去了。」

教官望了眼我手指的方向,「夏颖乐你就不要被教官抓到!」碎念一声後,继续追捕去。

我走到窗边确认教官下楼後,宣布警报解除。

「谢谢,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夏颖乐从讲台下爬出来。

「不会。不过,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没有马上回答,直接把我拉到他刚刚进来的那扇窗前,「那里,有个鸟巢。有看到吗?」说话的同时,也指出方向。

我张望一会後,终於从树叶缝隙间隐约瞧见他说的鸟巢。

「刚刚是为了把一颗落到地上的鸟蛋送回巢中才爬树的,结果正要下去时被教官发现了。」

「那就老实跟教官说,为什麽还爬上来?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不危险,我常爬树,很有经验的。」他沾沾自喜地说道。「而且就算老实跟教官说,也免不了要挨一顿训,但我现在没时间。你要走了吗?」

他突然抛出的问句让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後,点了点头。等一下工友伯伯大概也会来赶人,所以也差不多时间要离开了。

「那一起走。」他把琴盖阖上。

两人一前一後地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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