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空有些阴郁,降不下来的雨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耐的闷湿热气,在社区的小型公园里,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站在沙坑旁玩耍。
「小雅当公主,我当王子!」
男孩稚气的声音宏亮清晰,小小年纪就有深刻的五官,常被左邻右舍说他长大一定是许多女孩们「猎艳」的目标。
「每次都是你们当公主跟王子,那我要当什麽?」
「你当入侵王国的可恶大恐龙!」
提出抗议的短发女孩听到男孩的回答顿时扁了嘴,眼带怒意的指着他说:「才不要!每次当恐龙就会被你打,我才不要把新衣服弄脏!」
她拉拉及膝的裙摆,这件洋装可是爸爸特地买给她的,每回当恐龙打输了就得趴在地上装死,她今天是打死都不愿意蹭进沙坑里。
「丰昭音你意见很多噎!反正又没有小雅身上这件好看,回去叫你妈妈洗乾净就好啦!」男孩指向身边也穿着洋装的女孩,她有一头浅褐色的飘逸长发,发尾还有微微的卷度,白皙精致的脸蛋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尊精美的陶瓷娃娃。
她穿起洋装来气质优雅,嘴角勾起的笑容也凸显她那可人的小酒窝,同样是女孩子,皮肤黝黑的丰昭音此时就像个小男生硬套上女装,怎麽看怎麽别扭。
「耘哥哥你别这样说,阿姨上班很辛苦的,不然我们今天就改玩捉迷藏好吗?」
声音轻轻柔柔的,就像一根羽毛搔过心上,卓亚耘立刻把扮演游戏的分配进度扔去九霄云外,朝陶君雅用力的点头。
「这样音音的衣服也不会脏掉,音音你说好不?」她转过头去朝丰昭音露齿一笑,蓝宝石般的双眸闪着眩目的光采。
「好、好吧!」丰昭音不自在的别开头,垂在身侧的手不停地拉绞裙摆。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适合穿裙子,每次看到陶君雅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像个小公主,她就好羡慕!
昨天爸爸提议要带她去买衣服时,她立刻就挑了一套很有气质的小洋装,虽然那时爸爸有些犹豫的眼神她也看在眼里,可她就假装没看到,依旧撒娇求爸爸买给她。
站在陶君雅面前,丰昭音觉得自己好像穿小丑装的猴子,看向一旁卷袖子喊热的卓亚耘,耳根子慢慢发烫起来。
「我当鬼喔!你们快去躲起来,我数到一百就开始找,第一个找到的等等要当鬼。」卓亚耘走到一棵大树下,双手靠在上面把俊俏的脸蛋埋在交叠的手臂上,朗声说道:「只能躲在这个小公园喔!」
「音音,你不舒服吗?」陶君雅上前拉她的手,关心的问话让她怔愣了下,随後使劲的摇头。
陶君雅朝她微微一笑,两人听到卓亚耘的数数声便分开找寻躲藏的地方。放眼望去整个小公园,除了树丛里就只剩游乐器材可以躲了。
丰昭音不想弄脏身上的新衣服,她瞧陶君雅往树丛里钻去,脑子一转就往游乐器材跑去。绕过秋千她跑到溜滑梯旁,看了一眼迷你隧道……
不好!一定会很快被找到!
「七十四!七十五!七六!七七!」
卓亚耘的答数声有加快的倾向,她认命地钻进小隧道里,缩起娇小的身躯试图让自己不这麽容易被看到。
「九七!九八!九九……」他故意拖了几秒的长音,「一百!我要开始找罗!」
躲在隧道里的丰昭音听着自己鼓噪的心跳声,耳朵竖起警戒周遭的动静,不久便听到脚步声朝她这方向过来了。
「哼哼,就知道你会躲在这里。」
卓亚耘带笑的嘲讽声传进她耳里,丰昭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屏息等着他把他的藏身处揪出来。
「我找到丰昭……」
「啊──」
另一边的树丛传来惊人的尖叫声,陶君雅从草丛中窜出来,不停的上下跳动,嘴里嚷嚷着:「有虫!有虫!」
卓亚耘皱起眉立刻掉头往她那奔去,看见她裙摆上的一只绿色毛毛虫他眉头才松了开来,柔声对花容失色的陶君雅说道:「别动,我帮你弄掉。」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树枝,挑掉陶君雅裙子上的毛毛虫,看着红了眼眶的她,他拍拍她的肩给予轻声的安慰。
在隧道的缝隙中看到这幕,丰昭音抿起唇,心里头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嗡咿──嗡咿──
自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音,最终在他们所处的小公园附近停止了。
「那好像是我家的方向……」陶君雅指着救护车停下的车尾,原本就白皙的脸蛋此时看起来有些苍白。
「别担心,我跟你去看看!」
卓亚耘拉着她的手,两人小跑步离开公园朝陶家的方向奔去,完全忘了还有丰昭音的存在。
钻出迷你隧道,丰昭音望着陶家的方向,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当她来到陶家的门口时,看见的是哭倒在地的陶君雅和把她搂在怀里的卓亚耘,救护人员推出的担架上盖了一条长长的白布,隐约看得见下面是一个人。
「爹地……」
陶君雅撕心掏肺的哭声让在场围观的住户为之鼻酸,丰昭音听到身後的婆婆妈妈悄声的细语。
「听说是仆人要打扫书房叫好几次都没回应才发现的,好像是过劳死呢!」
「真是可怜,很年轻就这麽走了,女儿年纪也还这麽小。」
「……」
看着扑向担架的陶君雅,不管卓亚耘怎麽劝怎麽拉就是不愿意放开身躯早已冰冷的父亲,丰昭音鼻子一酸,迈开脚步朝和自己感情最好的青梅竹马步去。
「爹地你怎麽可以这样丢下小雅……呜呜……」
救护人员脸上写着淡淡的哀伤与无奈,这女孩不放开遗体他们该如何运上救护车呢?
「小雅,你爸爸已经走了,放开他好不好?」拍拍伏在白色布单上的陶君雅,丰昭音平稳的语气听在众人耳里彷佛透着一丝冷漠,使得有些人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你不要乱说!我爸才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陶君雅回过头去狠狠瞪着她吼道。
「可是他已经……」
啪!
这一瞬间彷佛所有阳光都离她而去,丰昭音瞠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人,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疼痛。
「请你马上离开,不要再伤害小雅。」
望着卓亚耘布满寒霜的表情,她的泪水积蓄在眼眶中倔强的不愿落下。
他一把推开还没回过神的她,伸手护住哭得梨花带泪的陶君雅,将他们与丰昭音隔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无形鸿沟。
无视围观民众的指点,丰昭音摀着脸转身跑开,用她活了八年来最快的速度往家的方向拔腿狂奔。
一滴冰冷落在她的手臂上,她停在家门口时全身已经湿透,漂亮的蕾丝洋装服贴在她玲珑的小小身躯上,短而俐落的黑发滚落几颗水珠。
她开门进屋,没意外地听到妈妈惊讶的叨念,她越过妈妈直接往二楼的房间步去,在经过客厅时瞥见电视上的新闻报导,那萤幕上头的写着──
『布拉格举行的国际天文联合会中通过第五号决议:将冥王星划为矮行星,命名编号134340号,正式自行星之列除名。』
正要抬上阶梯的右脚停在原处,丰昭音看着那行斗大的字体,心中委屈难过的情绪像喷泉般不断涌出,滚烫的泪滴自眼眶流出,吓坏了站在她身旁的母亲。
「发生什麽事了?」
她摇摇头,再次举步冲上二楼,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挡阻了门外家人的询问与关怀。
缩坐在床铺边,湿透的洋装也浸湿了被单,外头传来的雨声掩盖住她的哭声,却掩不了她打从心底的悲伤。
卓亚耘冷淡的眼神、陶君雅悲伤的哭泣,他们三人的友情在今日就如被踢出九大行星的冥王星,再也回不去了。